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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在貝氏兄弟驚疑不定的當兒,傅岩逍又落井下石:

  「貝大爺,這是個洗刷冤曲的好機會,可千萬要好好把握呀。昨兒個霍逐陽告你勾結江洋大盜、謀財害命一事,正好在此做個澄清。也許當年謀財害命的那群江洋大盜正是昨日劫你銀兩的人呢。」

  「你!」貝鎮平雙目欲眥,冷道:「你鬥不倒我的,你鬥不倒我的——」那霍逐陽不可能是真的——

  「貝鎮平!回本官的話!」刺史大人喝令著。

  「回大人,草民同意告傅岩逍劫銀一案,視同誣告。」貝鎮平只好咬牙同意。

  「好,誣告一事,依本朝律令,罰銀三十兩,勞役三個月。判定。」驚堂木一拍定讞。

  「傳霍逐陽。」刺史讓官差去請人,並對一邊的傅岩逍道:「傅岩逍,你可以退下稍事休息。」

  「是。」口有點乾,關於霍逐陽自身的恩怨就讓他自己解決吧,他還有別的事得做哩,先喝口水去。

  睥睨了眼貝氏兄弟,在他們眼光的刺殺下逕自瀟灑的轉身走開。他們以為他會留下繼續玩弄他們?嘿,偏他想走了,沒了他傅岩逍,貝氏兄弟就能逃過霍逐陽那一關嗎?

  不遠處,仇巖已替他在人潮中開出一條不被推擠的路,正等他走過。然後永遠靜守於他身後,做他最可靠的靠山。

  這感覺是幾時形成到今日這般不容忽視的?傅岩逍不明白,但點滴收藏在心臆,由它凝聚成——任何一種可能的模樣。

  然後,也許他就可以弄清楚,一切是怎麼開始的,以及——該怎麼終了。

  越過仇巖身前時,不免頓了一頓,察覺到仇巖仍為他早上的調弄而不自在,所以臉孔比平日更僵冷如石,不禁大笑的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後的人自然面孔更為扭曲了。

  ***

  才退出了人群視線之外,就見得劉若謙已在趙府的幽徑處向他微笑招手。另一手提著一壺看來很清涼的茶水。

  「不擔心令義弟需要閣下的聲援嗎?」倒沒料到劉若謙會捨得不去參與第二場官訟的熱鬧。這人一向那邊有熱鬧那邊攪和去。

  「貝氏兄弟還奈何不了他。逐陽早已部署好一切。這下子貝鎮平若能圖個滿門流放就算萬幸了。傅姑娘沒有留下來看戲,在下才覺得奇怪。」劉若謙含笑走近,無視一邊冷眼以待的仇巖,逕自問道:「剛才還巴望著妳有更出色的表現,不料竟就這麼放過他們,為什麼?」不得不說,至今仍抓不準傅岩逍的心思,實在有絲洩氣。

  「請別喚我傅姑娘。」傅岩逍要求完才回道:「剛才嚇得貝氏兄弟心魂不屬早已足夠,比起霍公子的仇而言,在下的小恩小怨並不值得大肆嚷嚷。而且以刺史大人的性情,在我起了個頭之後,他必會派人去查,許多事就不必說破了。何況霍公子將按他一個通敵判國的大罪,將來押往京城到中書省審判,砍頭是免不了的。所以就算沒證據來指明貝氏兄弟五年前派人屠殺迎親隊伍,貝鎮平仍是死定了,又何須我加油添醋些什麼。」霍逐陽行事上來說是血債血還、快意恩仇的。在傅岩逍看來,總是殘忍了些。但這是別人的恩怨,他不多言。

  劉若謙領他走向涼亭處,倒了三杯涼茶,淡道:

  「逐陽主事驛幫三、四年,恩怨分明一直是他的行事方式。經歷過了生死關頭,他變得冷酷。日後有貝小姐伴著,將會有所不同。」

  傅岩逍啜完一杯茶,笑出聲:

  「我沒有批判的意思。反正貝鎮平兄弟、林金生終須為自己五年來錯待凝嫣而付出代價。對他而言,感情濃烈到足以使他瘋狂。」他相信霍逐陽這些日子以來所查到的事蹟,足以令他化身為索命閻王,親手送那些人下地獄一遊。

  「我二十七年來沒興趣認識情愛這玩意。雖然身邊好友一一有了伴侶。」劉若謙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那個不讓人稱「姑娘」的男裝女子。這是心動吧?總想看著「她」,瞬目不移的一直看下去,看看為何這張平凡的黑碳面孔竟令自己這雙看遍各色名花的眼鍾情至此。

  傅岩逍並不想裝傻出一臉不解像,他只是淺笑以對,招呼仇巖也來坐下。可惜仇巖嚴守分際,始終站在他身後動也不動。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不知是有心或無意,恰巧為他遮去了仍然炙熱的光源,讓南風帶來一絲清涼。

  「仇巖,坐下。」只好開口命令了。

  結果仇巖居然回應以一個「不」字。不知是否有絲怒氣,聲音聽來極堅硬。

  好吧!不強人所難,傅岩逍決定稍後再與仇巖好好談一談。興致平平的問劉若謙道:

  「你相信姻緣天訂嗎?」

  「不相信。」

  「我也不信。什麼天作之合、父母之命,都是長輩一廂情願的撮合,不管是否真的合適,反正老人家自己高興了,便硬說是緣定三生。」

  「是極。」劉若謙忍不住道:「逐陽與貝小姐算是有情人的好例證,但那並不適用於其他人。至少他們自幼一同成長,有一定的情誼。而以我來說則是牽強了。訂親二十年,然而我從未有機會與蕭姑娘相處,兩人之間並無感情,硬是因訂親而成親,實是強人所難。」

  「以你的立場來說,那的確是不公平。」傅岩逍口氣平淡。「對兩人都不公平,卻又各自耽誤了大半輩子。想想也真是好笑,兩人至今仍互不認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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