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紅袖招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
若要問誰有資格配得上主子,那劉若謙還算得上稍稍具資格的,自然——主人會因為他而笑了。自己又在憤怒些什麼?以他如此卑賤的身分—— 「喂!不理我呀!」傅岩逍又叫,整張臉在仇巖面前晃來晃去。 仇巖坐在一塊石凳上,讓傅岩逍不會看得太吃力。終於按捺不住揪了一整夜的問題問道: 「爺要嫁人了?」 傅岩逍嗤笑了出來。 「好不好笑,我居然料得到你會因此而不開心。」 「屬下沒有。」仇巖不自在的低垂他的眼看向握拳的雙手。主子——誤會了什麼嗎? 「仇巖,你有。你覺得天下間沒有人配得上我是不?也不喜歡我為了要虛應劉若謙而昭告要嫁人的事。因為我有可能當真去弄一場婚宴。」傅岩逍扯了根柳條把玩著,眼光卻不曾稍離過仇巖迴避的面孔。曾幾何時,他已在仇巖面前恣意展現自我,無拘無束而不自知? 在仇巖之前,還有誰是這般與她日夜不離的?乳母過世後,他領著三、五個家僕一路流浪南下,買田買地的一一安頓到最後來了臨安城,幾乎已一文不名,身邊僅剩下不肯被遣走的蕭忠。原本主僕倆也可以過著不錯的日子的,當了所有值錢物正想安居下來,沒料到一場風寒幾乎使他倆見閻王。病沒治好,被趕出了客棧,最後淪落到破廟與一群遭盜匪洗劫的難民同住。蕭忠年紀比他小一歲,除了忠心之外,瘦瘦小小的,怎麼看也不可靠。要不是凝嫣出現,兩主僕只好互摟著病死在異鄉了。那還能順道救下破廟那一大群流民? 如果當年跟在他身邊的就是仇巖,一定不會是這麼無計可施吧?他會去偷藥,然後任人廢去手足—— 傅岩逍不禁放柔了眼神,手中的柳枝拂向仇巖僵硬的面孔;拂過了他被廢掉的左眼,那裏有一道深且猙獰的刀疤,筆直劃到左耳,是黑褐臉色上的一道白光。柳枝再往下掃過了鼻梁、唇角、下頷——然後被捉住。 「我想,隨便一個人給你小恩小惠,就足以教你奉上性命了,你不該這麼傻的。但誰教你生命中遇到的溫情如此稀少?」想把手掌貼上他臉,卻被他驚嚇的避開。傅岩逍又道:「我一直在猜想,不管是誰施恩於你,若要你娶她,必定不管自己喜不喜歡,便一口答應下了吧?那麼,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你是否曾真正去喜歡過一個人。恩義的回報對你是如此重要的事。」這次不容許他退開,雙手強勢的捧住他臉,令兩人對視。 「真是令人氣悶。」一字一字的說完,傅岩逍放開他臉,大步往前走。 「爺——?」仇巖不知所措的緊跟於後,不能理解主子的說詞,而且失序的心跳更加紛亂不已。 「我會辦一場婚宴,與劉家徹底做個了結。」如果他壞心一點,自然可以教劉若謙一輩子找下去,但那是很沒意義的事,何必為難人至此?反正劉若謙一路吃癟至今也夠本了。 仇巖心驚不已,飛身到主子面前擋住去路,結巴問道:「什——什麼意思呢?」于闐語不自覺又溜出口。 傅岩逍深深看著他,眼中是複雜難辨的神采,突來一抹笑意融化掉了他的冷然,將手中的柳枝丟到仇巖身上,趁他怔愣不已之時快步跑開,轉眼已隱沒在柳林深處。 不置信的以雙手握住柳枝,幾乎無力動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丟出了柳枝給男人——在于闐、在中土,都只有一個意思呀! 可——看他笑得那般頑謔,會是——只是個玩笑嗎?故意用來捉弄他的玩笑?一定是的! 主與僕——從來就不會有結果的。自己別又癡想起來了。想甩掉柳枝,好快步跟上主子的腳步,卻怎麼也放不下,反而將柳枝輕輕娑上殘缺的顏面,掩住自己深不見底的悲。 無關恩義,喜歡逕自前來,等到氾濫成災才知心已淪陷,無力回天。 一片癡心,只能是妄想。 畢竟自古以來,誰聽聞過凡人摘過星、攀了月呢?即使抬頭仰望,也怕自己的殘顏褻瀆著了星月神祇。他只能低頭,低頭看著塵土,這才是他的歸屬——塵土。 *** 「升堂——」 「威——武——」 莊嚴肅穆的衙門內外因案子的大受矚目而漲滿了期待,連例行性的升堂步驟都被師爺與官差們應和得十足渾厚有力,全然無站了一日後應有的疲憊。 現在是最後一案,在今日的申時正式展開。連同一向少涉足前廳的趙思堯也在休息了大半日後,由家僕扶坐在簾後等著看這些訟案如何結局。更別說外邊擠得水洩不通的閒雜人等了。全為了親臨這一案而來。 在牢裏睡了一夜的貝鎮平咬牙瞪向一邊的傅岩逍,低吼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由於刺史大人最先要判的是貝鎮平告傅岩逍劫銀一案,所以現在帶上堂來的只有貝鎮平兄弟與傅岩逍。 「我能搞什麼鬼?真好笑了。」傅岩逍低聲回道:「要栽贓也得有證據。可惜唷,來不及栽上幾錠銀子。」風涼至極的話幾乎氣煞貝氏兄弟。 「你這渾蛋——」 「安靜!公堂之上不得喧嘩!」驚堂木重重一拍,刺史大人已高坐桌案之上,正聽取師爺讀告狀文。 「貝鎮平,昨日你指稱傅岩逍劫你銀兩一事,可有證據?」趙大人宏聲問道。 「大人,傅岩逍侵吞了我兄長的財產,更是早已覬覦我貝家剩餘產業多時。前些日子在生意競爭上,傅岩逍輸了一役,必然懷恨於心。放眼臨安城,公然與草民交惡的便只有他了,草民有理由懷疑八萬伍仟倆的銀子確由他所劫,請大人明察。」貝鎮平咬牙硬撐。其實在昨日派出的刺客未能如期回來後,他一顆心早已亂成一團;偏偏他好大喜功的笨弟弟早已上衙門告狀去了,結果造成此刻騎虎難下的結果。無論如何也得咬牙硬撐,頂多落了個誣告罰銀的下場罷了,但想到有更多排山倒海而來不利於已證據——那沒死成的霍逐陽——真的是那個霍逐陽嗎?還是傅小子的作弄?一定是的!一定是! 「傅岩逍,對於貝鎮平的指控,你怎麼說?」刺史問著被控告的一方。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