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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刺史看向傅岩逍:「你剛才所提之事,可有證據?」

  「除了沉船事件確有諸多人證物證外,施毒、派刺客一事,在下並無實據——」

  「那就是誣告!大人,我要告他誣告!」貝鎮平兄弟過於亢奮的叫囂著。

  「不過,」傅岩逍微勾著唇角,眼中的笑意逐漸加深。「大人不妨查一下三年前貝老爺央請華陀堂代購的半斤生川烏、一斤砒石,以及陸陸續績購進的紅生丹、砒霜、雄黃、莞花是用到什麼地方去了,並且手邊還剩多少。這類含有劇毒的藥材,可用以治病,也可用來害人,因此我國律法明令這類藥材在買賣方面須加以登列管理。請問貝老爺手邊的藥用以治在什麼病上面了?」

  這小子怎麼知道這件私密之事?!莫非他這些年來的一舉一動全在這渾帳的掌握之中?貝鎮平汗涔涔地發現此刻自己的處境極端劣勢。以前只恨不得啃傅岩逍的骨、喝他的血,卻不曾將他的心機看在眼裡,所以不知恐懼為何物。但此刻,他真真切切的顫抖了起來,開始認知到兩者之間懸殊的差距——不管是心機、才智或是——勢力。那位高坐堂上的刺史甚至是傅岩逍的靠山,而自己在未部署妥當一切便貿然告官,無異是替自己掘了一個墓地——

  傅岩逍的神情像要在今日做一個了結,並且——徹底的讓對手消失于眼前——

  這個認知竟令貝鎮平一時站不住,癱軟於地上,只能恐懼的望著傅岩逍笑得益加森冷的面孔發抖。

  「我們家裡的人患有隱疾,用得上不行呀!」貝定平持續叫囂。

  「鎮痛、驅寒邪或治療秘結,所需的藥量頂多一錢兩錢的份量,因為量一旦過多,可是會要人命的。」

  刺史大人中止兩方的辯駁。

  「貝家購進大量含有劇毒的藥材實有可議之處,倘若當真用在治病上,想必仍有諸多剩餘是不?」

  「那是當然,大人。」貝鎮平努力定下心神道:「草民雖購進砒石之類的藥材,並不能因此指控草民有加害傅岩逍之嫌。難不成全臨安的人買巴豆、莞花全是為了加害他嗎?對於這一點,傅岩逍根本是胡亂指控。凡事可是要講證據的!」

  「說得好!剛才全是我無的放矢。那麼貝大爺,敢問你指控在下劫銀,證據在何方?有何證據可以洗清你誣告的嫌疑?」兩三下撥回原案。傅岩逍攻了個措手不及。

  刺史點頭。

  「爾等私怨容後再議。貝鎮平,昨日你強調有證據可教傅岩逍認罪,那證據呢?」

  「我——我——我——!」貝氏兄弟頓時一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剛才的叫囂盛氣早已不復見。

  「大人。」傅岩逍拱手道:「如剛才貝老爺所言,沒憑沒據的指控,視為誣告。但貝大爺的銀兩被劫乃是實情。在下本著寬大為懷的心胸,念他倆現況可憫,也就不予計較,反而憂心起惡狼山是否當真有盜匪橫行。邀天之幸,當年在惡狼山被惡徒攻擊的迎親人馬中,新郎倌霍逐陽仍然倖存。如果貝大爺沒有異議,此事就此作罷,直接進行下一場官訴如何?」

  全場局面由傅岩逍一手所掌控,讓人連反駁的立場都沒有。

  「貝鎮平,你同意傅岩逍的提議嗎?或者願意提出證據了?」刺史察言觀色,大抵也明白貝氏兄弟失銀是真,卻不能肯定劫銀的真凶是誰。

  在貝氏兄弟驚疑不定的當兒,傅岩逍又落井下石:「貝大爺,這是個洗刷冤曲的好機會,可千萬要好好把握呀。昨兒個霍逐陽告你勾結江洋大盜、謀財害命一事,正好在此做個澄清。也許當年謀財害命的那群江洋大盜正是昨日劫你銀兩的人呢。」

  「你!」貝鎮平雙目欲眥,冷道:「你鬥不倒我的,你鬥不倒我的——」那霍逐陽不可能是真的——

  「貝鎮平!回本官的話!」刺史大人喝令著。

  「回大人,草民同意告傅岩逍劫銀一案,視同誣告。」貝鎮平只好咬牙同意。

  「好,誣告一事,依本朝律令,罰銀三十兩,勞役三個月。判定。」驚堂木一拍定讞。

  「傳霍逐陽。」刺史讓官差去請人,並對一邊的傅岩逍道:「傅岩逍,你可以退下稍事休息。」

  「是。」口有點幹,關於霍逐陽自身的恩怨就讓他自己解決吧,他還有別的事得做哩,先喝口水去。

  睥睨了眼貝氏兄弟,在他們眼光的刺殺下逕自瀟灑的轉身走開。他們以為他會留下繼續玩弄他們?嘿,偏他想走了,沒了他傅岩逍,貝氏兄弟就能逃過霍逐陽那一關嗎?

  不遠處,仇岩已替他在人潮中開出一條不被推擠的路,正等他走過。然後永遠靜守於他身後,做他最可靠的靠山。

  這感覺是幾時形成到今日這般不容忽視的?傅岩逍不明白,但點滴收藏在心臆,由它凝聚成——任何一種可能的模樣。

  然後,也許他就可以弄清楚,一切是怎麼開始的,以及——該怎麼終了。

  越過仇岩身前時,不免頓了一頓,察覺到仇岩仍為他早上的調弄而不自在,所以臉孔比平日更僵冷如石,不禁大笑的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後的人自然面孔更為扭曲了。

  ***

  才退出了人群視線之外,就見得劉若謙已在趙府的幽徑處向他微笑招手。另一手提著一壺看來很清涼的茶水。

  「不擔心令義弟需要閣下的聲援嗎?」倒沒料到劉若謙會捨得不去參與第二場官訟的熱鬧。這人一向那邊有熱鬧那邊攪和去。

  「貝氏兄弟還奈何不了他。逐陽早已部署好一切。這下子貝鎮平若能圖個滿門流放就算萬幸了。傅姑娘沒有留下來看戲,在下才覺得奇怪。」劉若謙含笑走近,無視一邊冷眼以待的仇岩,逕自問道:「剛才還巴望著你有更出色的表現,不料竟就這麼放過他們,為什麼?」不得不說,至今仍抓不准傅岩逍的心思,實在有絲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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