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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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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老爺子,令郎五內俱敗,骨架酥軟,落了一趟水,可不只是吃水而已,還斷了四根骨頭,吐了幾口血水,頭有瘡、足生膿、筋脈錯亂,若再不調養,怕是活不過三十歲了。」劉若謙嚴肅正經的說著。 「怎——怎麼會呢?小犬平日身子骨很強健的。」貝鎮平可不是好耍弄的,此刻嚴重質疑起劉若謙的功力。 劉若謙將已有睏意的小女娃交給丫鬟抱下去後,一把握住貝鎮平的腕脈,展現自己實力。 「你每日晨起便胸口淤塞積痰,非要咳上好半晌才能順氣,現下又因剛才落水而心悸胸悶是不?您老的氣息短促,吸吐間夾帶嘶聲。」不待貝鎮平回應,他又從懷中掏出一隻黑水瓶,打開瓶口遞到貝鎮平鼻下。「吸一口。」 貝鎮平不由自主的照做,被一股沁涼的舒爽氣息充塞胸臆,直透開了所有淤塞不適的感受,忍不住貪婪的又吸了幾日,並且伸手想握住—— 劉若謙收好木瓶塞回袖內。 「這是我熬煉多年的精萃所在,用了八斤天山雪蓮、九斤雪山參、十斤百合根,林林總總加減添了幾兩獨家祕藥所煉成的救命仙丹。人家常說藥方子為『千金方』,不就表示了治病救命的藥材往往是散盡千金而不可得的嗎?既然貝老爺自比世俗凡夫,那麼令郎的痛就當作風寒,您老的痛就當普通的胸淤,回頭抓個幾包怯寒、化痰的藥方便成,在下告退了——哦,對了,剛才您老吸了幾口我這舉世超凡聖丹妙藥無敵丸的味道,可以讓您老兩天起身時不會積痰,看在咱們兩造合作的份上,不算錢了。失陪。」還怕笨蛋不上鉤? 「等等!劉公子——」貝鎮平深吸了幾口氣,發現胸口依然呈現前所未有的通暢後,趕忙抓住劉若謙衣袖,早已信了他的話八分。 「呃,對了。老爺子最近三個月最好不沾女色,也別服用那些撈什子大力丸、回春丸的。患部開始發癢積臭就該擔心了,難不成還想等花柳成蔭之後再來哭嗎?」劉若謙很優雅的甩開那雙開始發抖的手,輕快的住門外走去。 就見得臉色陰晴不定、冷汗直冒的貝鎮平在不久後連滾帶爬的追在劉若謙身後,帶著哭嚎聲呼喚不休。這下子要他散盡家財也無所謂了。 「大夫!劉大夫!劉神醫!您老等等我啊——」。 *** 哈哈哈—— 一連串再不能抑制的朗笑在落日丘頂徹底得到宣洩,傅岩逍笑得差點滑落馬。幸好仇巖早已在馬側接住他,讓他安穩坐在草地上笑個夠。 「據聞劉若謙性喜捉弄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怎麼——怎麼居然在我們面前只有最平常的表現呢?這與他性情不合吧?他一定忍得很辛苦。」邊笑邊說,差點說不全自己的感想。 遊河結束後,他立即回府換裝,並對好奇至極的趙思堯略說了諸多錯綜複雜的大概,並請託他派人去查貝府內的武師背景;他相信官府方面會有所斬獲——既然霍逐陽懷疑貝鎮平是當年惡狼山事件的幕後主使者的話。當然,趙思堯吃驚之餘還有更多的疑問,但只得忍下了,因為傅岩逍準備去探望貝凝嫣母女的情況。 唯一的遺憾是凝嫣的突然出現出乎他預料之外。所以啦,現下全城的人都知道傅岩逍虐兒且遭致妻女被「解救」的事。傅岩逍的惡名又大大高揚,而妻女的失蹤則大快人心。城內的人一致談著傅岩逍虐妻的惡形惡狀。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虐兒,想必關起門時更形慘烈,幸好「善心人士」看不過去的加以擄走。 唉!不知是那來的路過大俠施援手?光那一手踏葉借力提縱的輕功身法就教人讚不絕口了。 趕到華陀堂門外的傅岩逍因為遠遠看到貝鎮平的身形,當下決定了不正式拜訪,遣仇巖去查探凝嫣的情況如何後,知曉了沒事,便與仇巖坐在視野良好的牆頭上,借一棵茂密的樹來遮身,看了場好戲。 然後一路笑到落日丘,無力的靠坐在仇巖身畔。 「我想他打十七歲離開家門時就這副德行了。幸好那時我們沒機會遇上,否則我一定會被耍得像呆子。」當年十四歲的傅岩逍可還只是個天真純樸的娃兒哩。 「你不會。」仇巖難得反駁主子的說法。在他眼中,天下間再沒有比傅岩逍更聰明厲害的人了。 「哎呀,我會的。那時的我仍背負著身不由己的傳統枷鎖無從卸下,要是當真糊裏糊塗嫁為人婦,大概一輩子就那樣了吧?崇拜自己的丈夫,以一些小聰明、小嬌嗔來博得丈夫的疼愛。無從領會起自身還有比依附丈夫更好的日子可以過。你知道,劉若謙有十足優異的外表與身家,一般女人要的不就是那樣?」 「你——覺得他——很好?」向來無表情的面孔倏然凝重了起來。 傅岩逍看向遠方,露出了整齊的白牙與曬黑的面孔相輝映。「他不錯。不再是我心中決定討厭的那個人。事實上他的存在對我有著貢獻,讓我成為傅岩逍。人世間的恩怨情仇要怎麼算呢?許多在當下恨之欲其死的人,也許在物換星移後,成了你該感激的人。」 仇巖不語,但眼光緊盯著他的側面看,壓抑著心中的慌亂;只絕望的在現下還能妄想自欺的每一刻,多看看他、多記憶他。也許,能這麼依偎的時刻將不會再有了。 摘了株雜草咬著,傅岩逍輕吁口氣: 「我對他並不公平。原本我該感謝他的,但你想想,我打一出世,就被一隻玉珮訂下了終身。所學、所見、所被要求的,全是因為這是劉少夫人應該俱備的才德。為了一個不曾謀面的人而活著,從來不是因為我是蕭於薇而被期許些什麼。仇巖,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是劉家的少夫人,只要她才德學了全,而不是非我不可。為了一個不是非我不可的位置活了二十年。最後,沒有回報,只有冷落、奚落,然後可有可無的被遺忘在別院;要是我性情傳統一些,我八成在奶娘過世後跟著含羞自縊了。因此當劉若謙來了臨安,我在不是存心之下,依然沒讓他好過。」當然,自己本性不太善良也是原因之一啦。 「他配不上你。」 「咦?」傅岩逍詫異的轉頭看他。難得聽到仇巖平板生澀的聲音裏添了抹咬牙切齒。怎麼不開心了? 「他不配。」他又強調了一次。 傅岩逍點頭。 「他當然不配。打我廉價當掉天馬玉佩之後,便真正與他恩斷義絕了。我還想當一輩子的傅岩逍,才不要當什麼賢妻良母,成日持家繡花的。當年奶娘告訴我,讓成群佣僕前呼後擁是一個女人畢生最大的尊榮。現在我自己得來了這種風光,何必卑屈在妻子角色裏重新建立另一個妻以夫貴的可悲角色?仇巖,你以為我對那傢伙動心了?」 仇巖別過頭,不敢相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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