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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劉公子。」算是打完招呼,不習慣對陌生人表現出熱絡。

  「別客氣。我剛才去看了小女娃,與妳可真是肖似,待她喝完了我叫人熬的壓驚湯就會給丫頭們帶過來。沒事的,只是嚇到而已。」

  「有勞了。」

  「大哥,你去歇下吧。」看得出來劉若謙有一肚子的疑問,但霍逐陽不想讓凝嫣嚇到。一般正常人很難招架劉若謙的好奇心,更別說向來單純如白紙的貝凝嫣了,不必三兩下就會被套問出這輩子做過的大小瑣事。

  「別趕我走嘛,至少讓我問明白外傳妍兒娃娃是認來的女兒,為何會掛著霍家的鎖片,並且與傅夫人這麼肖似啊。」不理會義弟的冷眼,劉若謙沒得到解答死不肯走人,眨巴著眼好不乞憐的神態。

  玉鎖片正捏在霍逐陽手中,他神色複雜的凝望著佳人。心中的疑問不會比劉若謙少,但事關閨女的名節,怎好教她宣之於外人之口。妍兒的身世只有他有資格知曉。

  也不廢話,霍逐陽欺近毫無防備的劉若謙,兩指點向他的麻穴與啞穴,再以另一隻手揮掌送了劉若謙一程。就見得一眨眼間,原本賴在廳內的人已被移到五丈外的樹枝上安置且動彈不得。

  閤上廳門,兩兩相對。霍逐陽伸出左手,玉鎖片擺盪在兩人眼前。

  「妍兒是我的孩子吧?」四歲大的孩子,有凝嫣的容貌,有他家傳的玉鎖片,他無法生出別的想法。

  貝凝嫣禁忍不住淚意,微一點頭,伏在桌案上低泣。如今身分的不同,讓她再也不能毫無忌憚的投入他懷中尋求安慰。他的胸懷——也許已屬於別個女子所有了。

  因為不希望他終其一生都不知曉自己有女兒的事實,所以在得知他不曾喪生於狼口後便決定有一天會讓他知道。以前死命護著肚中的骨血,無非是想為霍家留個後,而今,妍兒只成了他們過往愛戀的紀念。霍家已無斷香火之虞。只紀念著——他們愛過,不因未締良緣而遺忘。

  這樣就夠了。她二十年的生命已嘗過太多大悲大喜,如今她還有女兒,一切便已足夠。

  不過貝凝嫣忘了一點,她的「足夠」也得是霍逐陽願意成全才行。

  「因為有孩子,所以妳愧對傅岩逍,任由他花天酒地而不敢作聲?」

  該是霍家媳婦的女人卻嫁了他人,該是霍家的子女卻認了姓傅的祖宗,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

  拭去矇眼的淚,才發現他站得太近了,但他周身的氣息總是令她心安。在無人的此刻,她不想被禮教所束縛,暗自偷偷吸取,以供日後思念。

  「我不在乎他有別人。岩逍也不會因為妍兒而待我不好,不然他就不會救出妍兒了。喔!逐陽,請你別與舅舅他們聯手,他們一直想殺了岩逍。因為只要岩逍死了,我們母女又可以被他們抓去當成瘋婦關了。求求你,不要幫助他們傷害我們,我們好不容易才有現在安定的生活。」她慌亂的看他的眼,想乞求他的保證。

  「我不會與林家合作,但我也不打算放過傅岩逍。」握緊雙拳,並緊緊背負於身後,怕自己一個克制不住,會損傷她的清譽。她是「傅」夫人!該死!該死!

  「為什麼?舅舅他們很壞,可是岩逍對我們很好,你不要對付他好不好?」瑩澈的杏眼不明白的瞪大,無法理解逐陽為什麼會這麼恨岩逍——他恨死我娶了妳卻不善待妳,巴不得殺了我——

  岩逍曾經打趣的這麼說過,這會兒不請自來的轉入腦海中。是嗎?逐陽因為這樣而恨岩逍嗎?噢!那他真的太錯怪岩逍了。她不希望她最重視的人互相傷害。

  「給我一個好理由,證明傅岩逍值得妳這般護衛。」譏誚的聲音包含著濃重的酸味,無法自已的怒氣使得他說出口的話更冷苛。

  「妳說過妳不與人共夫,不與人共有一份感情。這傅岩逍想必了得,改了妳所有堅持?他娶了我的妻子,搶走我的女兒,他不該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嗎?」

  她被嚇啞了半晌,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他的眼中藏著洶湧的怨氣。那些被命運撥弄出的不由人與遺憾,讓再如何功成名就的男人也無法由成功的喜悅中得到撫順,遺忘掉所有曾錯過的不甘。

  縱使歷練令他變得成熟沉穩,但她仍是知他的!相知不能相守,相逢來得太遲,他們沒能在最適切的時刻等到彼此。她也有過怨恨的,但又能如何?

  逐陽的怨恨,只想在岩逍身上宣洩吧?畢竟岩逍得到了曾該屬於他的幸福。但——錯了呀。

  「逐陽,請你不要傷害岩逍,我與他之間不是夫妻之情,而是兄妹之義。如果你好好的與岩逍相處,就會知道他是個值得敬重的大好人。」

  「我不在乎他是好人壞人,別人求之而不可得的珍寶卻被他錯待忽視,我不會原諒他。」不能觸碰她體膚,禁忍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撫過她鬢邊垂落的一小束髮絲,聊以慰藉揪疼欲裂的相思。

  是他的錯。若他當年武藝高強些,心思縝密些,懂得防範貪婪的人心些,那麼今日的凝嫣不會是傅岩逍的長妻,飽受被忽視之苦。

  命運推動他們走到這般不堪。他的不甘由誰來償?自他懂事以來,就知道她屬於他。於是他小心呵護,細細照應,情根深種,隨著成長一日日茁壯。她是他的!互屬得這般相契滿足,從未有其它想法,如今卻是這般境地。若她幸福便罷,至少有一人是快樂的,但並不!

  他怎能吞下這口氣?怎能放過傅岩逍那小人!

  「逐陽——」看著他陰晴莫測的面孔,貝凝嫣一時心急,忘了身分上的不合宜,伸手觸碰他手——一如當年被允許的親密那般。

  直到體膚相觸,震麻感通透二人全身,皆是不由自主沉浸入甜蜜的過往回憶中。她想抽回手,他卻不肯放,關不住情感的眸子只能迴避的往下移,停佇在交疊的兩手上,一時無法成言,也無力動彈。

  他的掌心近拇指的下心有咬痕——?!

  貝凝嫣驚呼出聲:

  「是你!你砍斷了我的黃竹!」

  霍逐陽沒有否認,任由她指控,一如他任由傷口自好自壞而不上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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