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招(13)_席絹

一三

　　貝凝嫣摀住櫻唇，不置信的看著傅岩逍。他剛才——說了些什麼呀？那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咱們的生意快要做不下去了。我查了數日，才發現原來那是針對我而來。現下不僅『華陀堂』拒絕買下我由川境帶回來的藥材，連染坊、布坊那邊也開始騷動。看來咱們今年不好過了。全是因為背後那隻黑手——霍逐陽的關係。他來向我報奪妻之仇了。」

　　「可——可是——他怎麼會與我舅舅他們合作來對付你呢？他——真的是他嗎？我不相信，如果他沒死，為何不曾來找過我？我不相信！」眼淚垂落而下，紛亂的心怎麼也平靜不下。抓住傅岩逍的雙手，想要尋求再一次證明，又似想要更多的安慰——

　　霍逐陽沒有死，為什麼卻從不曾來臨安找她？現下更甚至是與當初加害她的人聯手來對付她？她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曾經有機會逃開一切的，只要逃出臨安，她可以過更好的生活，但心底深處，卻害怕倘若他有一日尋回來，卻找不到她，那可怎麼辦才好？她從不肯相信他真的死在狼噬之下。她相信他會回來的。

　　現下，他回來了。卻不是為她！

　　這叫她情何以堪啊！他竟回來對付她——

　　「他愛妳。妳得相信這一點。」傅岩逍摟她入懷，溫柔的安撫她。

　　「我不懂。」盈淚的大眼對上他。她知道傅岩逍是她生平見過最料事如神的人，但對於這種事，他怎能說得如此篤定？是安慰她的吧？還是他真有根據那麼想？！噢！她多希望他有！

　　「首先，妳得高興他真的還活著。二年前我便探聽到北方『驛幫』有一名代主名叫霍逐陽。武功高強，智勇雙全，冷漠如冰，這些傳言與妳形容過的男人事實上是不符合的，不是嗎？」

　　貝凝嫣點頭。

　　「我與逐陽一同長大，他溫柔善良，也很聰明，而且討厭動刀動棍以力服人。他認為做人應當以德服人。」

　　「一個由死裏逃生的人，總會變的。那時我不確定那人是不是妳的未婚夫，只能不斷的觀察。然後我終於查到他五年前被劉若謙所救時，全身是狼爪痕跡，更有幾處致命的刀傷。這便符合了。最後，我發現華陀堂之所以開始與我們做生意，全是霍逐陽授意之後，一切都真切了起來。凝嫣，那人真的是妳日思夜念的人不會有錯了。」

　　「他是怎麼看我的呢？一個改嫁的失節女子？」她輕顫地自語，在逐漸接受了事實後，立即想到霍逐陽可能會有的想法，他不來找她的癥結點。

　　「他在——報復我嗎？先與我們交好，然後再在生意上掣肘我們？是這樣嗎？」

　　傅岩逍拿來巾帕為她拭淚，搖頭道：

　　「他只是在報復我，而不是妳。五年的時間早已過了一輪滄海桑田的轉換，半點不由人。當年他無法前來迎娶妳，又哪怪得妳另嫁？」

　　「可是你說他與舅舅他們接洽了呀！他一點也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她含下哽咽，卻止不住淚，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傅岩逍看著自己溼透了的外袍，慶幸料子夠厚，否則一身淚水還真是不舒服得緊。

　　「任何一個可以打擊我的人，都是貝、林兩家欲巴結靠攏的對象。他們會去找霍逐陽可是一點也不奇怪，而霍逐陽會不會與他們聯手還不一定。如果霍逐陽是那種不分是非的人，我斷然是不會把妳交給他的。」

　　貝凝嫣楞住，忘了滿心的酸楚，抓緊他雙手，吶吶不能成言道：

　　「交——交給——他？」

　　傅岩逍捧起她臉，正色道：

　　「這種日子過下去，妳不會快樂的。凝嫣，妳給了我一個大恩，我便決定以最好的方式回報妳。如果妳要霍逐陽，那我就把他放在盤子上，呈貢在妳面前。」

　　「不！是你給我大恩！當年若不是你們出現，我與妍兒怕是活不到今天了，更別說還有這種昌盛的榮景可過。你把貝家經營出這種局面可是我爹他們生前想都不敢想的。岩逍，你別弄錯了！」

　　「弄錯？妳以為有幾個人會善心大發到對破廟內病得奄奄一息的一批流民施援手的？那時城郊那些愚民還當我們是痲瘋乞丐，還打算放火燒死我們哩。凝嫣，好人必要有好報的，否則世上便沒有天理了不是？」

　　被他不正經的結語逗笑，她搖頭。

　　「你想充當『天理』嗎？比起你為我們母女做的，我當年給你們送藥送吃食又算得上什麼呢？真要有，你也報恩得太超過了。當年他沒能如期來迎娶我，也許就是老天注定了我們無緣吧。他還活著，我很高興，但——我想我與他之間是不可能再有什麼了。」心思復又低宕入谷。若是有緣，就不曾走到今日這般光景了。

　　傅岩逍不讓她退開，緊盯著她失落的麗顏，回復正色的說著：

　　「我不認為。若是他死了，或一輩子都不再踏入臨安，我們還可以說是無緣。但他沒死，人也來了。與其鎮日哀悼，還不如為未來而努力。」

　　「不，我與他，已經錯過了。他人來了臨安，卻沒來找我，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一切都結束了。我不要癡心妄想自取其辱。」她躲開他雙手，依靠在窗檯上失神低語，終至無聲。

　　她是個千金閨秀，一出生就被教養著嚴苛的婦德之學，讓她可人解意、溫婉嬌柔；讓她被動含蓄、靜待緣分，卻也扼殺了她的主動積極。良人不來，芳心不開，足下不邁。

　　傅岩逍打消了與她開誠布公的念頭。對於這種規矩的千金，只能隱瞞一些事，再生一些事了。

　　打定了主意，他眼眸一轉，再將她拉回坐在床榻上，以憂慮的聲音道：

　　「好吧，如果妳不打算與他成為夫妻，但青梅竹馬的情誼總不希望從此成為陌路吧？何況——你們還一同有個孩子。沒錯吧？」

　　沒有作聲，但快燃燒出烈焰的面龐已回答了他的猜測。傅妍兒果真是霍逐陽的女兒。大夥早心底有數，但因貝凝嫣這幾年一直沉浸在悲傷中，也就沒人對她問起，怕惹她傷心。

　　「霍逐陽在北方很有勢力，若他存心與我們槓上，咱們必定會元氣大傷。怕的是旁人趁機坐收漁利。為了維持我們好不容易建立的安穩地位，容不得他們三方合作起來。我說過，霍逐陽恨我。我娶了妳，卻用情不專，女人不斷。他不會放過我的。凝嫣，我需要妳幫忙。」

　　迎視上貝凝嫣不解又同意幫忙的善良面孔，傅岩逍不讓良心出頭，堅決且強勢的開始進行搧動，務必讓貝凝嫣上門找霍逐陽，他們必須「見面」。

　　只需要一個充分的理由。

　　然後，重逢的戲段子將由此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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