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皇上說的是 | 上頁 下頁
三十


  他近來一直在想著她,所以特地過來,但明夏宮還在外頭忙,一時是看不到她了。雖然沒看到她有些失望,但都來了,自然要對兩名孩子的功課加以考較一番,藉此瞭解非常規的教法其成效如何。

  予瞳才四歲,他慢慢引導她開口,聽她說故事。每一段故事都能讓她背出一首詩。這娃兒記憶力十分驚人,明恩華對她講過的故事、甚至是明恩華自己在讀書時隨口吟哦出來的詩句,小女娃大多都能流暢的念出來。當然要她死背出來是不行的,而是以閒談的方式,讓小女娃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發揮出這些日子所學到的事物。

  紫光帝不時點頭聽女兒清脆而生動的聲音,由著她滔滔不絕的現寶。後來發現一旁等候著的予暘也聽得入神,一張小臉上滿是好奇又專注的神色。

  明恩華的教學方式,也許入不了那些大學者的眼,在成果上而言,也很難保證比正統的教法更勝一籌。然而,這樣的方式,卻是能讓學習變成一件讓人期待的事,讓小孩子願意孜孜不倦的學下去……紫光帝暗想著。

  當予瞳終於發表完了之後,紫光帝見她直揉眼睛,喚人將她帶下去休息、睡個午覺。接著才繼續考較三皇子,一點也不意外年紀小小的他,已經能流暢的背誦許多經典名篇,而且在書法上也寫得很有樣子了,可見功課之重,更可看出張妃望子成龍的心態有多迫切。

  或許予暘扛得起沉重的壓力,但有必要這樣嗎?雖然他的兩名兄姊也是這樣過來的,但現在他既然打算交由明夏宮開發出新的蒙學方式,讓孩子能更愉快的學習,又何苦非要他走別人的老路,讓繁重的課業踩壓成這樣?

  當然,如果孩子現在就產生了競爭意識,認為刻苦學習才是未來的保障,那他也無話可說。所以他道:「予暘,既然你現在所學的功課都是太傅安排的,那麼你待在這兒,也無濟於事,你明夏宮母妃教不了你什麼。你想回無逸齋與你哥哥姊姊一同讀書嗎?」

  三皇子聞言一怔,雖然身後的伴讀悄悄扯著他衣袖,要他趁機回到無逸齋,讓大學士授課──這一直也是張妃耳提面命交待著的。

  但三皇子發現自己並不想離開,所以他開不了口。這些日子以來,聽多了母親與諸多大學士對明夏宮教法的鄙視批判,確實會覺得明夏宮母妃的教法太兒戲、不成體統──這是母親他們不斷在說的話。說得久了,聽得多了,似乎也就成了真理,他於是便相信了。才會決定若有機會見到父皇時,要提出離開明夏宮約要求。

  然而……明夏宮母妃的教法真是錯的嗎?

  也許他不知道什麼是對。但他好羡慕妹妹可以學習得那麼快樂,每天聽故事學兒歌,居然也是一種學習,妹妹說的每一個故事,他都好喜歡聽,好有趣哦。

  他……可不可以也學一樣的?

  「怎麼不說話?予暘。」紫光帝催促著。

  三皇子心中一定,看向父親:「父皇,孩兒不想去無逸齋。孩兒懇求父皇讓孩兒留在明夏宮,跟妹妹一同學習。」

  「為何?莫非認為太傅所教授的課業不好?」

  「不是的。太傅定下的課業,孩兒願意繼續學習。但希望在下午的課暇時間,可以與妹妹一同跟在母妃身邊學習。」

  「朕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紫光帝淡淡道:「兩種學習方式是互相抵觸的,朕怎麼可能允許你同時學?做人不可貪心,你這種天真的想法,只會招致兩頭落空的下場。」

  「不會的,孩兒可以承受得了……」予暘仍想爭取。

  但紫光帝不讓他再說下去。意味深長的望著這個兒子,道:「對於學習,你不可能同時接受兩種教法;對於處世,你不可能同時討好所有人而不必得罪。選擇只有一個,你自己好好想想。」

  說完,擺駕離去。前往金秋宮。

  探望生病的妃子,乃是常理。紫光帝理所當然的想。

  閨名方倩兒的金秋宮是個很有特色的美女。

  她美得單薄柔弱像是風吹就走,但臉上那雙顏色偏淡的瞳眸,卻閃爍著孤高倔強的光芒,讓她顯得硬氣。她整體的氣質看起來疏淡慵倦,生人勿近。像是天生適合獨自傍樓臺、倚欄杆,自吟詩自飲酒,過著隱士生活,離群索居。

  她的祖父在五年前重病致仕時,官職是中書侍郎,而父親目前官居中書舍人,兄長則是中書省的右議煉大夫。一家子也算是官運亨通了,而且還是紫光帝即位後,特地提拔上來的。雖然比不上明家這種百年官場貴族的氣派,但她父兄可以算是紫光帝培養的親信,以後前途不可限量。誰知道二十年後,金秋宮的娘家聲勢,會不會爬到與明家比肩的高度?

  可惜……金秋宮敗在身體太差、性子太冷淡,於是漸漸被皇帝疏遠。金秋宮娘家的人為此愁得頭髮都白了,卻又無計可施,誰教心高氣傲的金秋宮最恨耍手段爭君恩,在君王夫婿冷淡她之後,她的回應方式是用更冷淡的態度來表示自己一點也不在乎。

  金秋宮在十年前生下女兒予暇之後,肚子再無消息。娘家的人拚命勸她趁年輕快生一個男孩,以後才有依靠,要她向皇帝索求子息。這叫她怎麼做得出來?!

  皇宮裡的太醫院婦女司裡,由女醫官嚴謹的記戴著每一個宮妃的月癸來潮時間,並精確的推算出每個人每個月容易受孕的日子。以前每一任皇帝熱愛多子多孫,對這些記錄毫不關心。但紫光帝不同,他從當太子時,就注意這些記錄,每個月都讓侍從記下她們的日子,藉此安排臨幸的日期。

  他並不想要太多孩子。也不輕易給他的妻子們孩子。

  也許跟他請求,他會同意。但她為什麼要求?!如果他不想要她為他生孩子,那她為何要求?!孩子是姓他天家的姓,又不是姓她方家的,更別說生產時痛得要死的人是她啊!男人不體貼感激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她去委屈萬狀的懇求受孕?!

  金秋宮的心思,常常在氣苦中擺蕩,無力改善自己的心情,於是也就小病不斷接踵而至,總是這裡好了換那裡痛,已經習慣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懶得起身了。

  有時病得無力,常常會含怨惆悵的想:如果就這樣病死了,那個男人會為她流下兩滴淚吧?就像兩年多前,太子正妃明恩雅病故那夜,當時皇上緊緊抱著在他懷中逝去的明恩雅,靜靜的流下淚水……那畫面狠狠的震撼了她!

  她很嫉妒明恩雅,因為她居然能讓天澈這樣冷淡理智的男人為她流淚!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