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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予瞳公主不可一世道:「是很悲憤啊,我不是唱出牠可憐的樣子嗎?前兒個我從樹下救了這只貓頭鷹,姨娘陪著我給牠上藥時,說牠形狀淒慘,很像詩句裡所形容的,所以就教我念了,而且怕我記不住,還編成口語歌謠教我唱呢。」

  三皇子讓侍讀從架子上取來《詩經》,很快翻到《鷗鴞》,看了一下,笑了出來,說道:「我猜你背的一定不完整。」

  「哪有不完整?明明很完整!」予瞳公主很生氣,覺得哥哥老愛找她麻煩。

  「那你背背看。」忍笑的聲音。

  「哼,三哥你聽好了!」清了清喉嚨,朗聲誦道:「予羽譙譙,予尾翛翛,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嘵嘵──我背完了。」

  「噗哧!」這是三皇子的回應。

  而書房門口同時也傳來一聲輕笑,眾人這才驚見皇帝陛下大駕光臨,忙又是一番拜見。

  紫光帝隨意揮手,讓一票僕婦都退下,留下兩個孩子與兩個侍讀。

  「父皇,您怎麼有空過來?」予瞳公主被紫光帝抱坐在膝上,忍不住好奇地問。自從五月下旬以來,她的父皇便不再有時間來到這兒查看他們讀書。就連本來每天晚上在上殿召見四個孩子問功課的例行事宜,也改成一旬一次。

  「予瞳,你姨娘教你唱歌謠來背詩是嗎?」

  「嗯,還有說故事。那些詩裡都有故事,姨娘跟我說了故事之後,我就會記住整首詩,不會忘掉。」予瞳用力點頭。

  紫光帝看向三皇子:「予暘,明夏宮母妃是否以另一種方法施教於你?」

  「是的。」三皇子點頭。

  「因材施教是嗎?所以你學習的方式與予瞳不同。」

  「這……是太傅們的建議,母妃同意了。」三皇子回答得有點遲疑。想到這兩個月以來,母親為了讓他得到最高品質的學習,幾乎天天從翰林院找來不同的大學士,挾其學問淵博的威名,與明夏宮辯論,要求明夏宮母妃照著自己母親希望的方式教育他。後來母妃無可奈何,也就不再讓他與予瞳一同學習了,他現在的學習進度,所讀的書冊,全是太傅們擬定的。

  紫光帝聽完,沒有說什麼,只問道:「怎麼不見你們母妃?」

  「母妃兩個時辰前就去內務府忙了,接著會去探望金秋宮母妃。金秋宮母妃又犯病了,一直不見好,所以母妃接著會召見太醫院的人要討論金秋宮母妃的病情,會忙到未時之後才回來。」三皇子如實報告著。

  「是這樣嗎?她這樣忙,豈不將你們的學習給耽誤了?」紫光帝說著。

  「不會的,父皇。母妃教得很好,我們沒有被耽誤。」予暘連忙說著。

  紫光帝只是微微一笑,對這個孩子的個性已有大致的瞭解。

  中午,宮裡的女探衛向他報告明夏宮一早上都在內務府忙著處理內廷事務,並且抽空召見明靖連,似乎給了一頓訓,希望他好自為之。對於她召見明靖連一事,他一點也不意外,沒有一個明家人會對那個敗家子放心──老實說,他是一直在等著看好戲沒錯。

  近來由於明夏宮後宮獨寵,諸妃皆回避。許多需要三宮共同做決策、聽取內務府報告的事,都只剩她一人獨自處理,另兩宮不是稱忙就是稱病,拒絕共事。

  這陣子事情又特別多,一大堆各國來使便會有一大堆宴會與安置使節團裡的女眷事宜,再有宮女的選訓驗收成果,更有自從欽天監定好八月八日為大婚的日子之後,種種必須與禮部配合的繁瑣大小事,讓明夏宮忙了個焦頭爛額。

  如果工作繁重還不足以讓她累垮的話,那麼屬下在工作上的不配合,肯定會使她崩潰。

  一直以來,都是詠春宮獨攬後宮事務,從前在東宮時即是如此,起用的都是自己心腹。如今說是放權不理事,但留下的那些人,只要擺出不合作的態度,就夠明恩華將事情辦砸,結果不是跑來向他哭訴讓人看笑話、就是在後宮掀起火爆的大清洗,弄得哀鴻遍野──就像歷史上那些急切想要有所做為、卻能力低下的國君,總是只能走向暴政之路,還自認為這一切的殘暴,就叫雷厲風行。

  不知道她會怎麼處理?雷厲風行搞得後宮怨聲載道?還是示弱的讓一切照舊,給人牽著鼻子走?

  他知道她本想在宮裡韜光養晦過日子的。然而這麼夢幻的想法,還是放在心底想一下就拋到腦後去吧,別以為真可以實現。皇宮不是吃齋念佛的地方,住進來享受富貴特權的人最好有此清醒認識。

  當一個尋常人的妻子,或許只消將家裡打理好便算是盡責;但當一個皇帝的妻子,卻還有另一個身份得兼顧──臣妾臣妾,既是妻子,亦是臣屬,而且大多時候「臣」先於「妾」。這個身份于國於家,都必須盡責任的。

  就像他,天澈。在做所有決策、考慮事情時,完全得站在一個國君的立場,為王權的穩固、人民的利益做考慮,為此,種種私情都不在他顧及之內。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縱使知道她其實是個不錯的女子,也可以是個賢慧的妻子,她對他幾乎毫無所求,甚至也不在乎沒有孩子來保障她的下半生,總是溫順的仰望他……身為一個男人,如果對自己的女人還有絲毫憐惜之意,就該將她牢牢圈養守護起來,不讓其受風雨摧折。

  但不行,他不能這麼做。

  一來他沒空對一個女人這樣小心翼翼風花雪月;二來,她身份所代表的背後巨大勢力,被他這個登基才兩年的皇帝列為心頭首患。如果他想要有所作為,就必須完全掌權,儘早擺脫顧命大臣的制約。並非對那些權臣的忠心有所疑慮,忠心的人不表示不貪權。這是歷史的必然,每一位新登基的皇帝,都會經歷相同的過程,直到真正執政。

  再說,這階段,他需要她為他治理後宮,建立一套體制,他一直覺得後宮的管理疏散,毫無章法,讓人輕易可以興風作浪。後宮需要整頓,眼下她是最適合的人選。所以他必須這樣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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