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皇上說的是 | 上頁 下頁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而且還冷了非常久。在場有身份開口緩頰的明夏宮與金秋宮都聰明的保持緘默,把一切交由聖裁,寧願承受可能的連坐處罰,也不想在這時出頭。

  每一雙帶著懼意的美眸都忍不住偷偷覷向皇帝那邊,害怕龍顏大怒,卻更想知道皇帝會怎麼處理;面對這兩個向來甚獲帝心的妃妾,又會偏向哪一邊。

  在這些忙著提心吊膽的人裡,明恩華只是低垂著頭,把自己置身事外。這兩年過得太舒服了,從未有機會見識到後宮爭寵爭權的實況。而今,當皇帝開始打算確立後宮每個妃子的權責、給予管理內廷的權力時,爭端也就無法避免的產生了。

  先前由於紫光帝太忙,內廷的所有事務沒有特別指定誰負責,一直都被詠春宮理所當然的獨攬。雖說三個正妃都有權參與,但詠春宮可不管這個,直接把所有事情決策完,再命人送到另兩位宮居蓋妃印,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吃定了明恩華的年幼,與金秋宮的孤芳自賞。

  這樣的獨斷獨行,其他妃妾不是沒有怨言的,但苦於皇帝尚忙不出手來處理後宮事務。如今皇上已經決定做這件事了,詠春宮當然要名正言順的得到主導內廷的權力。而同時,沉悶已久的張妃,又怎麼能甘於一個沒有實權的側妃之首?若不趁現在發難,藉此得到皇帝的賜權,以後也就沒指望了。

  整個後宮,沒有太複雜,說穿了也就是詠春宮與張妃在鬥。她們嫁給紫光帝最久,從琉離王時期就鬥上了,不過那時最受寵的是第一正妻明恩雅,比家世比才貌,都超過兩人甚多,所以兩人行徑也算收斂。但現在可不比以往了,明恩雅沒了不說,皇帝的兩個兒子正是出自眼前這兩位妃子的肚皮。人說母憑子貴,在皇帝面前說起話也有底氣了。

  大家都在惴惴的想著皇帝會怎麼做。沉默的氣氛維持得太久,久到幾乎讓人窒息,連兩個惹事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太過了,超過皇帝願意忍受的界限。

  紫光帝沒有勃然大怒,心底自然是不悅,但還不足以為這樣的事表現出大動肝火的神情。身為皇帝,沒有真正喜怒形於色的權利,在喜與怒的表現上,都必須出自精確的計量,並且達到目的。

  確定沉默得夠久,已經足以讓所有妃妾警惕後,紫光帝語氣冷然:

  「朕一直以為諸位相處在後宮,應是平靜和樂才是,畢竟也不過七個人而已。不料竟非如此,一點小事,還是沒有定論的小事,就讓妳們兩人爭吵成這樣,這是身為後宮表率該有的表現嗎?」

  「皇上息怒!」所有妃妾立即起身,而侍立在兩側的侍女早已害怕得跌跪在地上簌簌發抖不已了。

  「朕何怒之有?眼下怒的,不是另有其人嗎?」淡淡的語氣。

  所有人更害怕了,其中以張妃最為失態,奔跪向皇帝身側,顫聲道:

  「臣妾無狀,惹怒天顏,請皇上降罪!」

  「張側妃何來此言?張側妃是群妃裡年紀最長、手段最圓融成熟的人,又怎麼會有無狀的行止呢?」

  「皇、皇上……」

  「張側妃」這三個字,像巨錘捶向心口,捶得張妃魂飛魄散。側妃二字雖是她真正的封號,但一般人在稱呼側妃時,都會直接把「側」字去掉,讓名號聽起來順耳些,連皇帝本人也是如此。而一旦皇帝把側妃這完整封號叫出來,就表示皇帝被惹得不悅了。

  「除了叫皇上,就沒有其它的話了嗎?接下來該哭哭啼啼的要求朕做主才是吧?不然妳二人何須在朕眼前搬演這一齣?」

  「皇上息怒,臣妾知錯了……」詠春宮嚇得臉色煞白,考慮要不要學著張妃跪到帝王腳下,以求得皇上原諒。今日這樣,果然是太過了!

  紫光帝沒有給她們機會,他決定讓這些閒過頭的女人一顆心就這麼吊著。看向明恩華,下令道:

  「明夏宮留下。」然後看向所有妃妾:「妳們,回各自的居所,自省三日。詠春宮與張側妃禁足十日。這十日,內廷的事務由明夏宮、金秋宮暫理。」

  「倘若朕確實有意讓妳前往蘊秀院當祭酒,妳可能勝任?」

  彷彿方才不曾發生任何事,待眾妃都離開走遠後,紫光帝立即開口談回這個話題,俊美的臉上一片沉著平和,完全看不到絲毫惱意。

  明恩華盡力調適情緒,不讓自己仍在顫抖的心思形於外。今天的事件,讓她對皇帝多了一些瞭解,而這種瞭解,並不是那麼讓人感到愉快,某種無可名狀的涼意,在全身湧動。語氣努力保持在平淡有禮:

  「如同詠春宮娘娘所言,臣妾經歷尚欠缺,若是執掌了蘊秀院,恐怕力有未逮。何況臣妾以為蘊秀院的現況不需要改變。」老實說,她並不認為皇帝心中打的是這個主意,要當真滿口應承下來,才是該糟了吧。

  「明夏宮何來此言?又何必妄自菲薄至此。」

  明恩華屈身一福:

  「臣妾只是就事實回稟皇上,並非妄自菲薄。」

  「說說看何謂事實。」

  「蘊秀院向來不特別設置祭酒一職,因為無此必要。從來都是皇室裡年高德劭、公認才學出眾的夫人或公主擔任女博士,教授王室貴族們的千金知識禮儀;平日院裡事務由宮務府代管,亦從未出錯,既然現有的編制已能讓蘊秀院順利運轉,自然無須多設祭酒一職。」

  「如果蘊秀院有妳說得運轉順利、全無問題的話,那為何妳只在那裡待了四年?」今日既然特意來找她,自然對她的情況做了一番瞭解。

  蘊秀院所招收的女學生,除了王室貴族出身外,五品以上的宮家千金亦得以進入就讀。蘊秀院既是學院,更是千金小姐交誼遊玩的地方。八歲即可入學,通常可以一直學習到十四歲或嫁人前。紫光帝知道明恩華只在蘊秀院待了四年,十二歲之後就不再去蘊秀院學習了。

  「臣妾確實只待了四年,但這並非蘊秀院有什麼問題,而是臣妾資質淺薄,總是跟不上課業進度,於是家人便讓臣妾留在家中自修了。」她低著頭,語氣謙卑。半斂的眼皮下,眸光充滿警覺。

  其實只在蘊秀院讀四年,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畢竟那只是一個提供閨閣女子休閒娛樂更重於學習知識的地方,從沒有明文規定就讀年限。有的人在那裡待個十年愉快自在,也有人進去一個月就適應不良出來了,端看各人意願罷了。

  紫光帝牢牢看著始終低垂著頭的明恩華,突然改了個話題,問她道:

  「對於詠春宮一手掌理內廷所有事務,妳有何看法?」

  「能者多勞,本在情理之中。」

  真是個謹慎的女子,不是自貶就是撇清,讓自己置身事外,紫光帝心中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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