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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是。」她暗自吐舌尖,抓開被單下床,坐在梳粧檯前整理自己的儀容,非常聽話地住了口。也不去自尋晦氣等他開口找罵挨;因為做不來誠惶誠恐的表情,所以無法讓她的君主消太多氣,真是罪過。

  「朕不會讓妳出宮,一輩子都不會。」他隱忍許久,終於還是發火了。

  沒有驚慌失措的表情,她點頭:

  「如果皇上決意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

  「妳什麼都能隨遇而安是嗎?妳就沒有一點自主與希望嗎?那妳與行屍走肉有何兩樣?」

  「通常,在不允許我自主時,我只能隨遇而安,倘若皇上願意降恩施德,給予我選擇的機會,那我體內的自主與希望就會出來橫行了。我,只是依皇上的意念在過日子罷了,就算是行屍走肉,也是皇上賜與。」

  「放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雙肩:「妳分明是存心惹怒朕,存心要朕遣走妳或殺了妳!只要是離開朕,就是死也願意,對不對?妳就是不想待在朕身邊,就算再受恩幸也當成痛苦地虛應!」

  他這輩子活到二十八歲,從不曾對女人怨言相向,甚至可以說不曾形於外地發那麼大的火過,通常只消冷冷一眼就足以代表他的不悅,接下來就是所有人跪地乞求他的原諒!

  從沒有人能惹他惹到這種瀕臨爆發的地步,而她——柳寄悠輕易地做到了,也不須什麼手段,就只要永遠擺著微笑而冷淡的面孔以對,他就會狂怒不止。

  她不愛他!她不會交付她的愛與心給他!

  永——遠——不——會!

  他受夠了!更受夠了自己著魔於這個平凡女子的魅力中,即使用卑劣手段也要強奪她的惡形惡狀!在男女之間,他從不須花費這種心思,去搏取女子一顆真心以對。

  他龍天運要什麼女人沒有?他身上繫了成千上萬的芳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再也不要為一名平凡女子費盡心思了;尤其可悲的是,他明白自己永遠不會有得到她心的一天。

  既然如此,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見她、遺忘她!一如過往他輕易遺忘了每一個令他心動過的女人一般。

  老天爺,他甚至蠢得以為可以用別的女人來試探她的心,卻只換來笑弄,燒熄了他的期待,也讓他原本有心與美人調笑的心沉到谷底,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全天下的女子,自然不會允許柳寄悠身上帶有能讓他排斥其他女人的特質。

  他會放開她,但絕不會讓她如意!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那麼全天下的男人亦休想得到!

  柳寄悠也必須明白惹怒君王必須受到懲罰。

  他決定了。

  冷冷放開呆若木雞的她,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跪下!」

  她依言跪下,看著他一臉絕然,似乎下了一個重大決定,攸關於她未來生活的決定,她垂下頭。

  「再一個時辰,朕就起程,但妳沒有跟隨的必要,妳就留下來吧!除非由京城傳來旨諭,否則妳終生不得跨出歧州一步,聽到了嗎?」

  她雙眸訝然閃動,連忙道:

  「是,遵旨。」

  她一時不能理解他前言與後語間南轅北轍的突兀之處,基於各種好強、好勝、好奇心,他都沒有理由放下她——也許該說放逐外郡,怎麼——此時轉變得如此快呢?

  「朕會叫燕虹五日後來此陪妳,若是有妊,產下後不論男女,一律送回宮。」

  「是。」

  他冷笑:

  「沒話說嗎?」

  還能說什麼?何況她也不是一定會受孕,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有機會永遠自由之後——其它的種種,反而不是眼前會令她重視的事了。

  「可以懇求皇上一件事嗎?」

  「說。」他以為她開始要乞求了。

  「民女有兩名小婢,自小一同成長,請皇上同意囑咐燕虹大人一同帶領前來。寄悠在這兒,總不好支使人家的家僕。」

  「一輩子不回長安、不回家也無妨了?」他盯視她平和如一的面容,心中有怒、有難捨,卻也矛盾地喜於她從不同於一般世俗女子,即使在此刻這種境地亦不改初衷。她永遠都是奇特的,這也才夠資格讓他喜歡、讓他為之狂怒。

  「民女沒有太長遠的打算。」

  他應允。

  「罷!留妳在歧州,等朕怒消之後,妳依然有機會回京。」

  「謝皇上恩典。」

  似歡心,又似失落,被丟棄在歧州的柳寄悠,原本該表現出棄婦狀,反省自己的無狀失禮,但她僅是目送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遠去,讓酸甜難分的滋味在心中滲透夾雜,沒讓祥和的面孔傾洩太多情緒。

  也許是一輩子再也不會相見的認知,讓她對馭馬而去的背影深深望著,烙印在心底。

  終於,狂濤駭浪的時日沒有度過太久,又趨於平淡,她又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淡淡微笑,在眾外人的悲憫眼光中,她踱回自己的小天地,彈起了久違的琴音,唱出清平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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