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花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有智慧的女人才能得到最後的勝利,並且嘉惠了自己所出的子女。

  謝太后正是其中翹楚,也之所以她不會看不出來兒子的不對勁,只是一直不動聲色。

  「淖兒,皇上去哪了?」下了一著棋,她淡然問著。

  「去歧州。」龍天逴回答得也乾脆,然後順便報告二哥的消息:「對了,這次北防回來,在燕州遇見二哥,他又排了不少兵陣圖,要我參考。」

  「上回不是封他在革州當逍遙王侯嗎?怎麼會在燕州?」謝太后搖了搖頭。

  「二哥如果坐得住,皇兄又何必將他封到那麼遠的地方省得引人非議?」

  二王爺龍天逵是個天生的發明高手,畢生以拜訪名士、研發新事物為大志,每當有各種新發明,都會派人帶回宮中,交予龍天運。通常醉心于名利以外事物的人,都不會有太多心思去介意身分、地位的事,也因此,人人以為二王爺是因為威脅到皇上地位,才被流放遠地,殊不知只是為了成全龍天逵的興趣,讓他在沒人打擾的環境中去創造。

  謝太后的心思可沒有如龍天逴所願地被引開,啜了口茶,她微笑問道:「我知道了。那,皇上去歧州有什麼重要大事嗎?」

  「母后,反正近來天下承平,讓皇兄稍微去為女人費心思也不過分吧?」

  「真的是為了一女子?難不成此次南巡,又欠下了風流債?記得他即位後,不再做這種荒唐事了。」她的兒子一向知輕重的,難道依然有不理智的時候?

  龍天逴笑著,不答反而突兀地問:「母后,您看皇兄目前唯一的兒子曜兒如何?」

  「多愁善感,心慈手軟。」雖然國舅爺不斷催促著早日立龍曜為東宮儲君,但那種心性,不是當帝王的料,所以謝太后未曾對兒子提過。「為什麼問?」

  「皇兄追去歧州要見的女子,可不是來路不明的江湖煙花女子。她哪,叫柳寄悠,是柳侍郎的掌上明珠、皇兄的才人,雖無出凡美貌,卻是無人可及的聰慧,性格冷靜恬淡,才學極高。母后,她才有可能生得出皇族真正的繼承人。」

  §第九章

  秋末了,菊花開了滿庭粉嫩,也即將化為殘泥,搖曳生姿著最後一抹妖嬈,綻放竭盡所有的繽紛妍秀。

  十月初旬,寒意乍臨。這樣的微涼襲來,恰巧足以拂去酷暑所加身的餘熱燥悶,真正的好時光。

  秋天的夕陽總是吸引每一雙眷戀的眸光,火球的顏色明目張膽地燃燒過整片天空,暈印了漫天豔霞,而向西的火輪刺目地宣告它的征服,即使酷熱已不再。迷人的景致啊,如何能不教騷人墨客大肆去做文章歌詠不已呢?

  柳寄悠坐在石椅上,將畫了滿絹紙的菊花下了落款,終究沒有把絢麗的天空加入畫紙中增色。這樣的麗景,怎能不升起「巧筆丹青難畫描」之歎?想了老半天,她終究想不出把日光帶入畫中的好法子,顏料調不出來呵,索性別勉強了。

  世間無法描繪的,又豈止於日光?幼年不知從何聽來的斷句——「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她震撼了好一晌,才知道世間不能描繪的何其多。當年不懂「傷心」,卻明白無形之物難以具體呈現;也之所以,任何一種技藝,習到了高段,便會覺得挫折抑鬱,濃濃的無力感於焉進駐。

  很多事物,是達不到頂端的。

  那,達到頂端又如何?

  是呀,那就是無力感的產生原由了。

  她不禁想,以生為人而言,當上了皇帝,已是「人」所能得到層級的頂點,有權、有錢、操萬民生死於指掌間,那麼,他會有什麼希望未達成的嗎?抑或,他什麼都可以得到、什麼都輕易被滿足,那麼他可否有過無力感,認為人生於世已沒有更多的追求?

  或許這並不能相提並論吧!九五之尊是人的極致點,但因手控天下,所以必須管理天下間層出不窮的種種事端。這種忙碌,大抵不會有時間讓他去想一些空泛的愁思吧?只有她這種成日東飄西蕩過日子的人才會去思考這種事,想來也真的無聊。

  淡淡笑了聲,以紙鎮壓住畫紙,不讓秋風掃落,她踱步入菊花之中,想挑開一些枯花瓣,讓花朵的妍麗能更長久,也讓自己有事可做,那麼一來,她就不會有胡思亂想的時間了。

  然而她的安靜時光沒有享受太久,恍然襲上心的震動,令她不由自主地望向拱形門的方向。而那邊,背光的白衣男子已大步跨了過來,掃落一身風塵僕僕,白衣飄逸於秋風之中,沐在金光下,他猶如天神一般的走向她——

  她定身在菊花叢中,愕然又不信地瞪著眼,不請自來的淚光沾濕了眼眶,遲遲不肯落成珠淚。終是思念得償的淚,然而卻是不該流下的。

  不能飛奔而去迎接、不能投懷送抱的熱切,他與她,常是在淡然中品味雋永。何況,他的來意還未知呵,她不能自戀地認定他為思她而來。

  只是,他為何而來?

  龍天運站定在她面前,俯身與她相望。妍麗秋色中,她亦是嬌美的一朵。短暫的無語互視,正好傾盡相思意。

  她垂下眉睫,攀折了一朵白菊,看向他:「送皇上一朵君子花。」

  他接過,湊在鼻端嗅了下:「你栽種的?」

  「是的,開得很好。」她拍了拍裙子,起身將衣冠整好,才盈盈然屈膝相迎:「拜見皇上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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