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花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三十


  他龍天運要什麼女人沒有?他身上系了成千上萬的芳心,正殷殷等他垂幸,他再也不要為一名平凡女子費盡心思了;尤其可悲的是,他明白自己永遠不會有得到她心的一天。

  既然如此,他至少可以選擇不見她、遺忘她!一如過往他輕易遺忘了每一個令他心動過的女人一般。

  老天爺,他甚至蠢得以為可以用別的女人來試探她的心,卻只換來笑弄,燒熄了他的期待,也讓他原本有心與美人調笑的心沉到穀底,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全天下的女子,自然不會允許柳寄悠身上帶有能讓他排斥其他女人的特質。

  他會放開她,但絕不會讓她如意!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心,那麼全天下的男人亦休想得到!

  柳寄悠也必須明白惹怒君王必須受到懲罰。

  他決定了。

  冷冷放開呆若木雞的她,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跪下!」

  她依言跪下,看著他一臉絕然,似乎下了一個重大決定,攸關於她未來生活的決定,她垂下頭。

  「再一個時辰,朕就起程,但你沒有跟隨的必要,你就留下來吧!除非由京城傳來旨諭,否則你終生不得跨出歧州一步,聽到了嗎?」

  她雙眸訝然閃動,連忙道:「是,遵旨。」

  她一時不能理解他前言與後語間南轅北轍的突兀之處,基於各種好強、好勝、好奇心,他都沒有理由放下她——也許該說放逐外郡,怎麼——此時轉變得如此快呢?

  「朕會叫燕虹五日後來此陪你,若是有妊,產下後不論男女,一律送回宮。」

  「是。」

  他冷笑:「沒話說嗎?」

  還能說什麼?何況她也不是一定會受孕,尤其在乍然明白自己有機會永遠自由之後——其它的種種,反而不是眼前會令她重視的事了。

  「可以懇求皇上一件事嗎?」

  「說。」他以為她開始要乞求了。

  「民女有兩名小婢,自小一同成長,請皇上同意囑咐燕虹大人一同帶領前來。寄悠在這兒,總不好支使人家的家僕。」

  「一輩子不回長安、不回家也無妨了?」他盯視她平和如一的面容,心中有怒、有難舍,卻也矛盾地喜於她從不同於一般世俗女子,即使在此刻這種境地亦不改初衷。她永遠都是奇特的,這也才夠資格讓他喜歡、讓他為之狂怒。

  「民女沒有太長遠的打算。」

  他應允。

  「罷!留你在歧州,等朕怒消之後,你依然有機會回京。」

  「謝皇上恩典。」

  似歡心,又似失落,被丟棄在歧州的柳寄悠,原本該表現出棄婦狀,反省自己的無狀失禮,但她僅是目送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遠去,讓酸甜難分的滋味在心中滲透夾雜,沒讓祥和的面孔傾泄太多情緒。

  也許是一輩子再也不會相見的認知,讓她對馭馬而去的背影深深望著,烙印在心底。

  終於,狂濤駭浪的時日沒有度過太久,又趨於平淡,她又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淡淡微笑,在眾外人的悲憫眼光中,她踱回自己的小天地,彈起了久違的琴音,唱出清平調。

  ***

  愛情的動人處,就在纏綿悱惻的溫存。如果一個人的愛情,構築在平淡雋永中的品嘗,反而一如清水,無味而稀薄,別說外人看不出濃情深意,就連當事人亦會質疑不已,甚至不認為自己得到一分愛情吧!

  柳寄悠正為臨秋的花草澆水,期望今年遇著了豐美的菊月時刻。

  自從龍天運走後的第七天,落霞、挽翠與燕虹前來狂嘯山莊陪她之後,時間又往前推進了一個月。想來,那位南巡考察政績的帝王也該回到長安皇宮中。坐擁三千佳麗了吧?

  一個男人能多快遺忘掉他曾深深在意的女人?通常在背過身之後便忘得一乾二淨了吧?就她親眼所看,數個月前甫入宮時,皇上曾臨幸過一名婕妤,事後那名婕妤四處張揚皇上直叫她是小美人,恩愛不已,但,自那一次後,她卻沒再受點召,皇帝老爺根本記不住他口中美人兒分別姓啥名誰。在一次宴會中,他只記得他偏愛的數名妃妾,其他每個「美人兒」都只是沒印象的代稱,還須公公們一再提醒,才會勉強記起曾臨幸過這麼一名女子。

  所以,柳寄悠壓根兒不曾幻想過她還會有被「想起」,然後召回長安的一天,因此她把嘉賓居佈置得很用心,住上個三、五年也有可能。

  如果三、五年後,皇帝再也徹底記不起她這個人,她還可以請燕虹代為覓屋,通知她父親來歧州購地,好搬去休生養息;既然皇帝爺有令不得出歧州,那她也樂得天高皇帝遠的日子。

  在證明自己沒有身孕之後,她心中更有這層篤定。不是她不愛孩子,而是一旦孩子的血統中有來自父系的帝王血液,就難免要在派系林立、陰險詭譎的皇宮中戰鬥求生存,為了權與利,成者為王,敗者則亡。

  人生於世,大可不必過得這般辛苦,所以她肚子內沒有龍種,是上天的恩德。

  但是關於愛情呀,她的心又哪裡回得了純淨一如當初呢?沾了塵世情懷,就一輩子飄飄忽忽了,為著失落的一顆心歎息哀鳴。

  怎麼也忘不掉他臨走前狂吼的那抹絕望,來自挫敗於征服不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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