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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他微笑:

  「出門在外,繁文縟節就稍省了吧!朕可不希望老被規矩牽絆著,那樣一來,人生豈不無趣得緊?」仔細去想,他已辛苦了這麼許多年,幾乎忘了放鬆君王的身段是什麼滋味了。

  而這小女子的提醒,可不是真的要他守禮規矩,而是要他分心,他哪有不明白的?

  他或許是個因權勢在手而稍忘了謙遜、把霸道行使得理所當然的男人,但可不是個笨蛋。之前數次的對陣,常是被她氣得拂袖而去,被她用各種方式提醒身為君主該有的泱泱大度而放過她的無禮,但幾次過後,也摸清了她慣用的伎倆,應對上而言,她恐怕得再找到別的方法來令他收斂了。與女人鬥智,其實挺有趣的,尤其是對她這麼一個才思敏捷的女子。

  看著向來冷靜自得的女子無措慌忙,真是一種無上的快意。

  「好了,妳可以為朕更衣了。」揮下床帳,橫陳在床鋪上的玉體已盡數裸露:他半坐著,好整以暇地說著。

  柳寄悠雙眼再也不敢與他對視,抬著雙手解他衣釦。在這種無寸布蔽體的情況下,她什麼也不能想,整顆腦袋發脹、發熱,夾雜著懼意,明白地知曉自己處在徹底的劣勢;他存心逗著她的。

  幾乎像是花了地久天長時間,才讓他的衣物離開他雄健的體魄,她別開了眼,等著待宰的命運。

  然後,他灼燙的軀體輕輕壓住了她,猶如蓄意的征服、存心的掠取,他以驚人的溫柔對待她。

  曾有過的壞記憶一一被洗刷殆盡,不愉悅的肌膚相親,竟也漸漸襲來舒暢的感受——

  閉上雙眼,她怎麼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而這個男人——這個堂堂一國之君——在無時無刻、任何事情上,都是要求絕對的臣服吧?否則哪會這麼待她?急切地要引得她神迷不已,屈服在他身下,萬劫不復——

  以著一個男人的自負而言,豈容得區區女子在他看中時沒有臣服;他要的,就是這個吧?

  為什麼呢?她不是美人,她的不屈服折損不了男人的自尊、自大呀!

  不明白啊——為什麼?

  由疲憊中轉醒,發現自己枕著一隻手臂,背後貼著一具溫熱雄健的軀體——

  四更天了吧?她緩緩坐起身,四下找著衣物。

  與皇帝共枕一宿是不合宜的,這是正宮娘娘才有的資格,何況,他與她之間,只有性的征服,而沒有情感的溫存。這個胸膛,尚不足以令她留戀,也永遠不會有留戀的一天;如果身體的清白已不是她所能保有,至少她可以保有她的一顆心,不去繫掛在擁有三千佳麗芳心的男子身上。

  他真是俊!她邊穿衣物邊看著他,全天下的女人大抵都希望嫁到這麼英俊的夫君吧?只是,太好的條件,又多麼容易使女人心碎!

  穿整好衣物,替他把錦被蓋妥,她無聲地走出去。

  前廳佇立著兩個人,自然是江喜與帶刀統領燕奔大人,他們正各自休憩著,但她的出現,立即令他們起身,馬上蓄足了最佳精神狀態。

  不愧是與皇帝同生共死的貼身衛士。

  「這兒有房間可以讓我休息嗎?」她低聲問著。

  江喜怔了一下,道:

  「尚有數間空房,請隨奴才來。」

  可不曾見過有女子不眷戀君王溫存的呀,尤其出門在外,莫不希望摒棄一切禮教,強占君王身側,大作正宮娘娘的美夢到天大白。自然,也直到這時,江喜閱歷豐富的眼,才稍稍能明白此次會有她伴與南巡的道理。

  心性上而言,她確實是特殊的,莫怪皇上會破格臨幸這種姿色的女子。

  「朕沒要你走!」低沉且不悅的嗓音由內室的入口傳出。

  正走到大門口的柳寄悠還來不及跨出門檻,扶住門柱的手緊了下,轉過身,淡道:

  「皇上要更衣嗎?或是沐浴?」

  「那是天亮後的事,過來!」他向她伸出手,其命令無可違拗。

  「去吧,姑娘。」江喜在她背後輕促著。

  她能抗旨嗎?對自己苦笑了下,只能柔順地過去,將冷冷的手放入他溫熱的掌心,任他拉回內室,隔阻了外面兩人的目力所及,整個人被他牢牢摟抱住。

  「妳已習慣與朕唱反調是嗎?」他著惱的語氣微噴著怒意。她是他的人,卻要他一再命令才肯順服,她明不明白「君主」所代表的意思?

  「我只是做我身分所該做的,皇上不能譴責。」她輕淺地笑了下。

  她不是天生好挑釁,亦不是生了一顆比人大的膽,只是生性中的淡泊隨意,讓她不會太重視權勢所代表的利害關係,即使是面對君主,若無所求、無圖什麼,那麼,君王對她而言,也不過是相同於其他尋常男人罷了。目前差別在於,她與他多了一層親密關係。

  但那又如何?與他有過這種關係的女人只怕是數不清了。可以料見的未來,只會更數不清下去。

  她沒有擁此自重的需要,永遠不必有。

  「妳是朕的妃妾,亦是臣民。」

  「是。」

  「因此妳有著完全順從的義務。」

  「當然。」她點頭。

  「那妳為何總做著令朕不悅的事?」

  她笑了,目光炯炯地直視他,無法控制自己湧上的奚落,逞了口舌之快:

  「皇上,世間種種事件在對錯的評定,並不是界定在君主的喜怒之上。酒池肉林可以取悅商紂王;焚書坑儒可以令秦始皇大悅;諫諍之臣魏徵老是惹怒唐太宗,幾度差點人頭落地。歷史上可證,忠臣向來只會令國君惱怒,只有弄臣才會懂得迎逢君王大悅;而昏君屠殺敢直諍之人,明君即使震怒也會親近令他狂怒的忠臣能人。皇上,金壁皇朝訂定的宮規,明定正妃以下的女官,不得伴君側終宵,奴家只是順從而已。莫非皇上認為無視於宮規,才叫順從嗎?那麼皇上可得想一想,他日回朝後,快快更改宮規才行,那樣一來,奴家的『服從』就會符合皇上您的標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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