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花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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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難不成妳想在這裡老死一生?我爭取到在皇兄南巡時送妳出宮,妳居然不領情!」 「我倒寧願三王爺送我入尼庵避一陣子風聲,然後讓我獨居在洛陽或江蘇一帶,隔絕了世人的流言,我的日子會過得更自在快活。」 「那可不成,皇上既已答應康大人的託付,就不會讓妳出宮為尼。妳出宮的時刻就是嫁人那一天。」 「這並不是協議的全部內容。」柳寄悠步下階梯,胸有成竹道:「倘若一直未有合適的婚配,皇上會遣我回家。當然,代價是被外人看成特別不受喜愛而被皇上逐出宮,結果是父兄必須送我入尼庵清修一陣子,並且永絕了將我嫁人之心。」 熬在深宮之中,等的不就是那一天的到來嗎?細想至此,她愉悅而笑,看著龍天逴不悅的面孔,笑聲若銀鈴清脆地逸出唇畔,不能遏止。 「如果妳不去嫁一次,又怎能更深體會生為女人的天職呢?」 「哦,不差我一個的。只要男人們皆有妻、有妾,天下間永遠不必怕會有絕種的一天。」 龍天逴搖頭: 「妳這是什麼想法?倘若今日不是柳大人尚能保妳,妳這樣的孑然,又能被允許多久?日後兄嫂當家,是沒有妳立足之地的。」理想與現實必須兼顧,有時他真的覺得她太超然到什麼世俗事也不想。 她只是笑,不期然地吟唱出《詩經》中「斯干」的末段: 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罹。 見到三王爺一時不能意會,她笑了: 「打一出生,男女便被不同的期許加身,造就出現今情況,如果我不能改變這種事,那我至少可以放棄這種女性的『天職』。」 「但是,一切皆事在人為——」 她搖頭: 「至於將來兄嫂當家,無我立身之地,那就入尼庵又何妨?三王爺,如果您能讓我出宮,而非讓我出嫁,那我會相當感激您。」 龍天逴顯然在這一次辯論中敗陣下來,歎道: 「意思是本王不僅白忙一場,又被人嫌了?」 她伸手輕拍他肩,安慰之情不必言喻。 「如果高遠濬真有您說的博學多才,那我倒是願意結交。」 「我想其他男人沒有我分得這般清楚的。一如妳所言,絕大多數的男人欣賞女人之後,就會想娶回家,妳還是小心些吧,別惹來一身腥。」 「是,受教了。」她斜睨他。 「好了,我得走了,明日再一同對奕如何?」 「當然好,恭候大駕。」 他點頭而笑,走出勤織院。 柳寄悠待他走遠,才想要回屋內繪圖,卻不料一轉身便撞見一雙威嚴的眼,嚇得她忘了該行大禮,只能撫住心口,退了一大步地低呼: 「皇——皇上!」 老天!他怎麼進來的?又幾時進來的?她剛才談話的地方正是面對大門,不見有人來呀?還是在她瞧桂花失神,而三王爺忙著推銷畫像中人之時,恰巧在那時進入?只是——為什麼沒有人通報呢?他又怎麼老是出人意表地出現呀? 龍天運不介意她驚惶一時的失禮,反而趁機端詳她。為什麼有似曾見過的感覺?不是前日的印象,也不是初入宮時被拜見的那一次——老實說當時他壓根沒正眼看她。 而這種普通的相貌又怎會令他日漸感到深刻呢? 昨夜在張德妃那邊過夜,摟著柔媚入骨的美麗妃子,領受著她比往日更慇懃的伺候使媚,他竟滿腦子想著一張平凡的面孔。 此時再看到三弟談笑風生的面孔,他可以肯定這個柳寄悠身上別有一股魅力讓人想親近。 來自哪方面的魅力呢?是因為她對人事物的無慾無求嗎?可以讓任何男人放心地談笑,而不必應付其使小性子或有所求的時刻嗎? 這是他要找的答案,所以他才會又蒞臨此處,是吧!? 驚嚇過後,她連忙拜見: 「柳寄悠拜見皇上萬安。」 「起來吧!朕無意驚嚇妳,妳亦無須太過戒慎。」 不知怎地,他希望這女子可以回復剛才談笑風生的面貌來面對他,而不要再三拘束於他這君主的身分戒慎不已。 如果她可以對天逴平等看待,那麼對他也可以吧? 他看了她一眼,走向榕樹蔭下: 「這兒幾時裝上了鞦韆?」仔細一看,才發現由樹藤綸織成繩,而坐板來自廢棄紡織機的平台切割而成,粗拙的材料,卻樸實討喜,不染一絲俗鄙輕率。 柳寄悠悄悄抬頭看他挺拔的背影,心中卻釐不清一個合理解釋皇上會再度出現的原因,一如前天相同的神出鬼沒,突如其來。 「初搬進來時,恰巧有許多老舊不用的紡織機,木頭部分尚堪使用,便與丫鬟們打理了起來。」 她這麼一說,龍天運才發現散落在廊下、樹下,更甚著花圃四周的低欄,都來自廢物品的再利用。沒有一番巧思,豈會有這種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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