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花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一二


  女人偶爾使點性子,會撩撥男人的呵疼之心,但過與不及都會弄巧成拙,尤其如果她面對的是一個皇帝。連楊貴妃都曾惹怒唐玄宗被驅逐過好幾次,那麼,天下又有哪一個女人敢狂言說她的君主寵溺她到萬般包容的?

  沒有,是吧?

  所以在南巡之前,偏又無事可做之時,龍天運懶得聽張德妃與趙吟榕之間的是非與爭寵而做的小手段;通常妃妾太過分時,冷落一下是有必要的,讓她們明白一旦皇帝不再恩幸時,再多的手段都只有淪落冷宮的下場,記住她們入宮的責任是愉悅他這個君主。

  想到冷宮——不禁就想到勤織院那個柳家千金,一時之間,三弟的推崇、太傅的讚揚,都興上他無事可做的心頭。於是,他決定去會一會那個平凡的佳人。昨日天逴進宮時告知他已找到一名才識不錯的士子,亦是舉人之一,吏部考核過後,即將發派到江蘇當刺史,目前二十五歲,未娶妻,重賢、重才,不重色,而且在天逴遊說下,已漸漸仰慕上柳家千金,也許再過半個月,勤織院就可以空出來了。

  反正今兒個有空,昶昭皇帝一身常服晃到皇城的南邊,沒讓江喜通報,又叫隨侍太監留在外頭,逕自走了進去

  勤織院在一個多月的打理下,已不若當初的荒蕪,有花、有鞦韆、有乾淨的草地,並且有絲竹聲與笑聲。

  柳寄悠彈完數曲樂音之後,伸了下腰,午後時刻,熱風拂來的確有催人入眠的功效,她那兩個丫鬟早被周公召喚去了,但她向來少眠,趁著陽光正好,她得以多看幾本書;三王爺常常帶來一大堆少見的書籍,足夠她去消磨掉平日的無聊了。

  進宮一個多月以來,較為可喜的收穫是,她成功地得到那些冷宮女子的接受,也教授她們一些繪畫技巧與念書、識字。

  她一向認為只要有知識得以吸收,任何情況下的人生都是豐盈的。與其坐困愁城天天哀悼自己的失寵境地,等待老天收回性命,還不如找些事做,然後豁然開朗明瞭自己犯不著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哀愁未來的每一天。所以她努力讓她們注意力轉移,並且有事可做,那麼一來,她自己本身也不會在這皇宮內備感無聊。

  柳寄悠手上捧著書,原本看得入迷,卻在一種受窺視的感覺中回神,抬起頭直直望向眼光的方向——

  站在琴桌旁的。不正是當今皇上嗎?

  她愣了一下,挪開身上的草屑,起身拜見道:

  「柳寄悠拜見皇上。」

  「為什麼不叫『臣妾』?」龍天運又走近了幾步,感覺到這平凡女子也許不若他一直認為到毫無特色,尤其她的五官並沒有太大的缺失可挑剔。而認定她平凡無奇後,再次一看,又覺得尚稱清秀。

  柳寄悠低著頭:

  「奴家平凡,不敢妄稱『臣妾』。」

  「平身吧!」他抬手。

  「謝皇上。」

  龍天運深思地打量眼前半垂臉蛋的女子。有什麼地方是不同呢?他的妃妾,哪一個見了他不是欣喜若狂,就是害怕不已,對他這君主懷著對天神一般的敬畏,但這女孩的心情與面貌是平和且恭謹的;她不怕他!

  這就有點味兒了。

  瞄到桌上的琴,他道:

  「彈一首『太平調』給朕欣賞如何?」

  這不是問句,而是命令,只是客氣一些。

  柳寄悠輕道:

  「請容奴家獻醜。」

  其實哪有她不「獻醜」的餘地呢?她心下淡淡一笑。

  太平調曲在錚錚流律中逸出琴弦,平凡的琴因彈琴人的藝高而有絕俗之音,錚錚鏦鏦地流洩在夏日午後的勤織院,清脆抑揚地奏出昇平樂曲,慶著太平世間的歡暢——終至最後一抹音色,皆令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出乎龍天運自己所料,他竟拍了手,為這樣卓越的琴藝心動不已,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事情。

  「相當好。」但是,這女子值得他的破例。

  柳寄悠顯然不明白被一個君王拍手叫好是天大的榮幸,因為她只是含笑恭立一旁,並沒有跪著哭笑「謝主隆恩」,但龍天運好心情地不予計較。

  「再讓朕看看妳這才女的才華吧!」他顯然意猶未盡。

  比起趙昭儀絕妙但冰冷的琴藝,這柳寄悠絕對更勝一籌。她的琴音有溫暖的感覺,並且溫和淡雅不夾一絲尖銳,是真正的悅耳宜人。也許與長相有關吧!平凡的女子向來沒有高傲的本錢,所以她只能溫和,不是嗎?

  「奴家並無其它可示人的才華,請皇上恕罪。」她接著問:「不知皇上來此有何指示?」

  「朕不能來嗎?」他問著,不怒而威。

  柳寄悠眉眼輕抬,看了他一眼,又忙低頭。聖顏不能瞻仰,她不該放肆!

  「不敢。只是皇上日理萬機,平日稍得空閒,不應浪費在這兒,掖庭宮那兒多得是貌美佳人。」

  他以摺扇托起她下巴:

  「妳亦是朕的佳人,何能例外?」禁不住想仔細看她,她愈是躲,他硬是要看,即使早已明白她的平凡。

  從沒有一個女人會放棄對他賣弄風情,並且各有方式,她的表現倒是大不相同,所以才會讓他在此刻逗這個逾齡未嫁的老女人,平凡女人居然會引起他的注意?倒也新鮮?他挺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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