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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就算周公子來到鳳城,礙于禮法,也無法常常出入沈家,更別說我正在守孝,自是不應當與周公子有過多的往來。」以絲巾蒙臉的沈雲端,淡淡地分析著情況,帶著一種安撫的意味。

  林嬤嬤瞪著那張蒙著絲巾的臉,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從左眼角劃到唇角的兩道紅色傷痕,傷痕畫得很深,兩個多月來,就算是用了最好的傷藥、最養顏的補品來補救,成效也有限的很。正如外界所傳,這沈家大小姐,是真的破相了。兩道被樹枝深深劃過的傷口,將成為她一生都必須帶著的遺慽,除非找著了太醫口中所說的靈丹妙藥,或什麼傳說中的神醫,或許還有機會治好……

  「如果週三公子當真只是來遊學,並且存著就近幫襯著沈家的好意,倒也罷了。就怕……是起疑了,於是特地過來察訪。」林嬤嬤說到這裡,神色有些惡狠狠地帶著點警告,對蒙面的「沈雲端」道:你一向聰明,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過去七八年來,你做得非常好,所以,我相信你不是個蠢笨的,不會做不切實際的蠢事。」

  「當然。借我天大的膽,我也不敢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你最好時時記住。切莫自誤!」林嬤嬤很不喜歡眼前的人,從第一次見到就很不喜歡,這人總教她感到危險。所以總要不時地提醒這人要聽話,要認分。「別忘了,你的紀嬤嬤還在我們手上。」

  「我怎敢忘呢?我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清清淡淡的聲音,帶著點委屈與順服,卻像是極倔強地強撐著一股傲氣,不肯教人看輕。

  林嬤嬤撇撇嘴,像是對她的忠誠有點信心了,才軟了口氣道:「該用午膳了。你老是躲著也不是個事兒,行走坐臥、舉手投足的大家規矩,你一定得將它刻進骨子裡,時刻不可或忘。週三公子即將前來,有了這個變數,你便再也不能整日藉病躲著不見人了。」

  「我明白……」極不情願的語調,然後,很是忐忑小心地問道:「林嬤嬤,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林嬤嬤眼神轉為淩厲,冷道:「這事兒,輪不到你操心,該你知道的,我會說。我不說的,你再也不許問。聽清楚了嗎?」

  「……知道了。」囁嚅地應著,強裝出來的清冷聲音,再也擠不出半絲氣勢。

  林嬤嬤心底冷哼,覺得不管裝得多像、多能模仿,甚至多年隨著真正的千金小姐同吃同睡,也有丫鬟伺候著,但畢竟不是流著高貴的血液,再怎麼裝樣,也都是上不了檯面的貨色。

  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不會變成真的!

  §第三章

  帝都與鳳陽城隔了兩個郡省,若是放馬奔馳急趕的話,兩地之間,約有七八天的路程。然而,像周樞這樣搭乘最舒適馬車,奴僕成群前呼後擁,慢悠悠地一路走走停停、遊山玩水訪名勝,偶爾還因為路過臨時起意走訪故友什麼的,一趟長途走上兩三個月也不是太過稀罕的事。

  反正鳳城那邊的宅子正在打理修繕,想要弄得可以住人當然不用花太多時間,但週三少是什麼人?那可是周老國丈的老來子,憐他三歲喪母,又因身子不好,打小就是捧在掌心嬌養著的,簡直比閨女還養得精細,食衣住行各方面總是給予最頂級的照顧。鳳城的宅子與其說是修整,還不如說是幾乎整個拆了重建,就為了讓三少住得舒服。所以等三少在路上玩夠了,慢慢晃到鳳城,到時房子也打理一新了,正好入住。

  所以大家都不急,由四匹駿馬拉著的馬車,速度慢得像牛車,在宮道上緩慢地朝著鳳城的方向馳去,馬車內部平穩得幾乎感覺不到馬車在行進,方便了週三少的閱讀與寫字。

  很逍遙的日子,卻並不真正清閒。

  此時,週三少寬敞的馬車裡,迎來了一名客人。兩人隨意談笑,飲著香茗,桌幾上放著棋盤,棋盤上是下了一半的棋局,卻被放置一旁。周少與來客食指上沾著清水,在黑檀木桌幾上寫著一些簡單的字,交流著只有彼此明白的訊息。

  他們嘴上天南地北地閒聊,手裡寫的卻是嚴肅無比的訊息。傳出馬車外的是輕快的聲音,但兩人的臉色卻是凝重的。

  待到手下書寫的事情有了最新的決策,各自點頭同意後,才複又言笑晏晏,將一旁的棋盤挪過來,真正下起棋來。

  這時,官道上傳來另一道馬車聲,周家出行的護院傭僕雖多,雖在宮道上形成壯觀的長列,但也並不強橫地佔據著整條官道,始終靠著右邊一側行進,不妨礙別人從後頭超越,或擋住對向的來車暢通。

  前方迎來的疾行馬車,在與周家馬車群交會之前,便明顯地緩了下來,更是停在周樞所搭乘的主要車駕前方,所有護衛早已見勢不對,立即不動聲色地布在周樞馬車四周,以防任何不測。

  這輛馬車的車夫身上穿著的粗布工衣上繡有「北山車驛」的字樣,那是萬山郡北山城最大的馬車租賃行,半官營半民營,在萬山郡省以及周遭省分名頭很響。

  周家的僕從正要上前問話,那北山車驛的馬車小門突然被拉開,探出一張頗為秀麗的臉,其穿著雖然精貴,但看打扮卻是丫鬟模樣,想來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周家僕人臉上也不顯驚訝,拱拱手,問著對方有何指教。

  那美婢一雙眼很快掃過周家龐大的車駕陣容,知道定是權貴人家,雖然唐突地阻撓了人,卻半點不敢在言語上有所得罪。很是客氣地問:「抱歉打擾了,我等在官道上行了兩日,才見著人煙。實在是沒法子了,請原諒我們的唐突,我們只是想請教各位是否曾在這幾日見過一隊約有十來人、穿著黑衣的騎隊經過?」

  「黑衣騎隊?」負責與之接洽的周家家僕想了一下,道:「這幾日在官道上遇過許多馬隊,倒並不特意去記住其中是否有全穿黑衣的,怕是難以幫上姑娘的忙了。」

  「黑衣騎隊?」這時,周樞的馬車竹簾被掀起,露出一張俊朗豪氣的臉,一身俐落而瀟灑的打扮,有別于世人常見的溫潤文人或粗獷武人,卻是介於兩者之間,像是古書中所描繪的那種俠者之類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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