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點絳唇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這回他不再是試探,疾沖而來的身形蘊含無與倫比的巨大壓力,震得兩邊樹葉如狂風吹掠而過。

  她退閃過第一招淩厲攻擊,攻多守少。如果像以往,都是以同歸於盡的招式去招呼對手,不在乎被傷,只要求對方倒下。

  無風自動的樹木,因承受不住刀光劍影的氣流,而像狂風吹襲,落葉奔成旋風,圍在打鬥的人四周。

  轉眼間數百招的對決,葉盼融暫居弱勢,出招依然辛辣。她的性格中只有「倒下」,而無「認輸」。以往她對付的人之中,亦不乏功力高深之人。她會贏,正因為她有流盡最後一滴血的執著硬氣。

  突地,她被一道銀光貫穿她持刀的右手掌,來不及以左手接刀再攻向楚狂人,她的頸已遭巨力襲擊,並連點周身數大穴。

  當血絲由口中與手掌中不斷流出時,她也已失去意識,倒在黃土中,無法再戰。

  楚狂人喘息地站在她身旁,緊緊盯視著她美麗的面孔。這一夜,是冰葉行走江湖以來的第一個敗仗;但她不會知道,這一役,同時也是楚狂人戰得最力竭的一次。當年弒師,也未曾令他戰上數百回合。

  這是冰葉——真正有實力的俠女!

  那麼,與白煦交手的時日,開始令他期待了。

  好奇怪,他非要白煦死,是因為看不慣他的行為。他這輩子行事方式全以荒誕不經為主,卻不曾因極討厭一個人而動殺念。

  楚狂人是個從不分析自己的人。但這一次,他開始分析起自己討厭情緒的來由了——

  是的,因為白煦是個偽君子,徹徹底底欺世盜名的偽君子,太過天衣無縫的偽君子,他討厭!

  ***

  在意料之中,白煦次日在客廂房尋不到葉盼融的身影。看來,她需要更多時間來冷靜,他只期盼她不會就此離開山莊不回來。雖然她的衣物與馬都俱在,但這並不能保證些什麼。

  不過,她不在的時間,恰巧可以用來處理小弟與連麗秋的事,也許他可以先為他們談過,再想出可行的方法。葉盼融不在也好,因為她一定會反對他為了安撫每一個人,而攬上所有不該掛在他身上的指責。唉!其實她是太過憂心了。如果不要太去計較的話,能助人而不損己,都該盡心去做。豈能一再估量自己是否有好處,或他人是否會感恩、有無價值之類的事?

  找不到愛徒,他轉身往外走,決定去找小弟談話。才甫出廂房的走廊,卻見著另一邊的廂房外頭站著一名美麗佳人。正是前些日子落穀事件後,便不曾再出現過的趙紫姬。

  「正想去找你呢,二公子。」她走近他,淡然面孔浮出一朵笑容如冰蓮。

  「你身子好些了吧?」他拱手問著。

  「你在假惺惺嗎?何不露出真性情,怨我何不直言?」

  「不,你已手下留情,白某亦已無恙,有何可怨?趙姑娘別放在心上才好。」

  「你該怨的,也該找我興師問罪的。因為我做的不只傷你一掌而已。你也錯了,若非我功力太淺,你修為太深,此刻你我早已在九泉之下度晨昏了。我一直在猜,性情光明磊落,寬容慈善為懷,能容忍的極限在哪裡?我對你下了藥,你不可能全然無覺,近日來你該感到心痛如絞才是——」她飛快移近了身子,在他咫尺處:「只要有女體靠近你,你若沒有得到某種程度的撫慰,你胸口會不斷的疼,不斷不斷的痛下去。愈抗拒、愈疼痛,不是嗎?」她緊盯著他漸漸泛白的俊臉。

  白煦急退了數大步!

  「沒用的,你身體內的藥效已聞到了女性體香,躲開了地無濟於事。『日久生情』是一味漸近的淫藥,藥性也是此中之高尚極品。」她又笑了,一步一步的走近:「如果第一次發作,你親吻了女子;第二次發作時,你可能要親吻更多,索求更多,才能平緩疼痛,一次比一次加深,但與女體交合並不是最終的解藥,只是必經的步驟之一。除了我『秘媚』的傳人之外,天下無人知曉它的解法。你只會油盡燈枯而死。」

  白煦運功壓制體內奔竄的騷動與胸口的痛。較為奇異的發現是趙紫姬的並無法帶給他昨天那種椎心之疼,因為他並不渴望趙紫姬,心念未動,則無須抗拒。他此刻的痛純粹來自藥物的作用,非要他對女體渴望不可。他渴望,但並沒有他渴望的人。不是他真正的那個人,就不會有太劇烈的動盪。至少目前為止,他的內力可以壓得下,使之漸漸平息。

  「你不疼嗎?你只要吻了我便不疼了。你更可以問我解藥何在。如果我不給你,任你武功再高強,也挺不過半年。」她眼中閃過一抹訝異,發現了他竟能抑制疼痛。

  那不僅必須他對她沒有渴望,也要他功力夠深才行。複雜的心緒在她眼皮中翻湧,而苦與澀更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主味。

  「白某並不介意能活多久。」他不欲多言,拱手為禮,打算照原訂計畫先去解決小弟的事。

  「你連問也不問,是怕我嗎?怕到死也不肯問我要解藥?是料定了我必然不會給,還是不屑向我要?」她輕功一使,想抓住他手。

  白煦逸開三丈與她保持距離,知道自己不能聞到女性體味,不能近女生;再無禮,也得退得老遠。

  「趙姑娘,在下無意唐突。你會下毒,有你的原因,你肯不肯給解藥,白某不能強迫。何況尚有許多時日,並不急。」

  「如果解藥是得與我同床呢?你肯嗎?」她抖聲問。

  白煦怕的便是解藥必得糟蹋別人而取得,所以問也不曾問,更何況去做呢?休說是趙紫姬或其他女子,就算是他心所念的葉盼融,他也不會下手。

  任何必須經由傷害他人而得到自身平安的事,他根本不會去想,更遑論去做了。

  床笫之事,只能因為兩人互許而尋求另一種圓滿的昇華,不能有其它目的。

  「你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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