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城堡裡沒有公主 | 上頁 下頁
二七


  言晏同意:

  「是啊,一般公司都是這麼訂定上下班時間的。」他伸出一手環護住她後腰,沒敢太貼近,怕被指成輕薄,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還是竄入他嗅覺裏,也許是,太近了。讓他心中沒來由地惴惴枰然。

  「加班嗎?」她無法不注意到自己幾乎是貼在他懷中行走的。而那,令她不自在。

  「嗯,獨立寫企畫案,得花更多的時間。」

  「不再與人同組了?」她問。

  言晏噴笑了口氣:

  「嘿!那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之前那位同事已然高升到業務部,正要鴻圖大展,僅剩我一名菜鳥留下,自然得凡事自立自強嘍。」

  她看他。

  看啥?他以眼神問,視線上的高低落差讓他看起來有些睥睨的神氣。

  「嫉妒那個人高升嗎?」那原本該是兩人共有的榮譽不是嗎?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會心理不平衡的。

  「小時候胖不是胖。」他哼哼兩聲。

  似乎挺怨的,她雖然正被胃痛煎熬,但還是勾出一抹笑意。

  言晏摟緊她,一邊慷慨激昂地辯道:

  「我說真的,現在他早我一步得到關注,可不表示日後亦然,他遲早會敗在沉不住氣的毛躁性格上。好啦,這次蒙受被剽竊心血之冤得以昭雪,然而他卻又獨佔了企畫的功勞,這一定會養成他凡事伸冤、好大喜功的性情,以為職場上出頭,就該是這麼回事!哼,還不知道他要怎麼死呢!」

  她睞他,又問頭笑。

  「怎麼?我的分析不對嗎?」他忿忿不平,覺得自己被嘲笑了。

  「對對對,很好,很好。」她笑。

  「把我當三歲小孩哄?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打發我!快說,你笑什麼?」不走了,他另一手也環住她後腰,形成包圍的態勢,她非得給他一個滿意的解釋不可。

  夜茴一邊忍不住笑,又顧著胃痛,微弓著身子,將頭頂在他肩膀,覺得這樣較為舒服,並沒注意到自己落在言晏的懷抱中。除了曉晨之外,這輩子她不曾與人這麼親密的抵觸過。

  不知不覺中,言晏創造了她生命中一項又一項的例外。

  「喂喂,這位失控的美女,低頭懺悔也沒用,快說,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言晏追問,不肯放過她的樣子。但口氣已由認真轉為玩笑式的嘟嚷。

  笑意就是忍不住,她斷斷續續地道:

  「嗯——不——不是——」

  「不是嘲笑我?」他問。

  「是——是——」

  「好大的膽子,真的嘲笑我?」他佯怒:「我耶,一個被上司占功、被同事獨攬努力成果的可憐男人!你有沒有一點良心?」他悲忿地泣訴。

  哈哈哈哈——不行,胃好痛,但笑意又忍不住。

  「汪!」一隻流浪狗行經他們身邊,不滿被擋路,汪叫抗議。

  言晏摟近她好讓路,指控道:

  「呀,原來是良心被狗啃了。這下人證、狗證俱在,看你怎麼抵賴。」

  哈哈哈哈——好可惡,明知她胃痛還逗她。

  這人,這人真壞。

  「好啦,好啦。」他拍拍她背,替她順氣。口氣有不自覺的寵溺:「別再笑了,美女。我怕你還沒笑到傾城傾國,就先把胃給笑穿孔啦,咱們進去吧!」他們早已抵達診所門口了。

  夜茴漸漸收住笑,輕緩看向診所的招牌,然後又看向他,怔怔地,無言。

  言晏抬手,食指抹走她臉上一滴淚珠,低沉地問:

  「為什麼哭了?」

  原來目光迷蒙,不是因為路燈太暗,而是流淚了。直到他說,她才發現。

  鼻頭好酸、眼眶好熱,緊緊咬住下唇,就怕發出一聲哽咽,但怎麼也止不住,那忽地滂沱而下的淚雨——

  像是乾旱數月的臺北縣市,突然連下一星期的豪大雨;像是她枯冷的心,一下子淹進了滅頂的大水——

  像是——像是——

  終於覺得自己是個人,知道痛、也知道笑——

  煎熬在苦與樂之中,望見那雙關懷的眸子,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被嬌寵、被安全地守護。

  「對不起!我不該鬧你的,我們快進去。很痛嗎?我真該死!」言晏被她的淚嚇壞了,火速抄抱起她,衝進診所,覺得自己真的是渾帳透頂。

  而她,臉蛋窩在他肩頸裏,哭得不能自已,無法開口對他說,其實她的胃,已經沒那麼痛了——

  言晏啊——他叫言晏——

  言晏,言晏,言晏——

  伸手緊緊摟住他,知道了這個人叫——

  言晏。

  ***

  「因為餓肚子,所以胃痛?」言晏不可思議地問:「難道你已經山窮水盡到這種地步了嗎?」

  看完醫生,服用完胃藥,他們走出診所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以後。醫生指示最好讓胃袋有點東西,所以他領著她往華西街的方向走。龍山寺那邊的夜市正熱鬧呢。

  夜茴好奇地問他:

  「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一直知道他對她的處境有著誤解,但她開始想知道他誤解到什麼地步。

  「我說過,我們都是一樣的,還需要多說嗎?」他牽著她手往人行道走去,也就——一直握著了。

  她看到他的動作,並沒有掙脫,覺得他手心厚實又粗糙。帶著一點沒來由的甜意,由他去。

  「說說看你與我又有哪些『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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