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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但是,信物——」他一邊走一邊看著四周的商販,也許該買塊玉、買隻簪子、買個——

  她突地捧住他臉,微笑道:

  「我人在,就是信物。其他並不重要。」

  他終於定下了惶然的心,在她堅定的目光下,再也沒有比她更具威信的了,不是嗎?

  咚咚咚咚!鼓聲在急催。

  甫相逢的人就要分別。

  「去吧。」她推他,一步、兩步——

  到了甲板前,他轉身,以為他要道別,不料竟是猛然抱住她,竊了個吻——

  她驚,忘了呼痛,他生澀的動作撞疼了她唇齒,可她只能呆呆看他,任由小嘴又痛又麻——

  「這才是信物,我們的。」他滿臉通紅地道。

  他毅然上船,船帆立即揚起,啟動。他一上船就疾奔到船的後艄,拚命朝她揮手。清晰變成模糊,逐漸地看不見了——

  她,摀住唇,跌坐在地,轟轟然的無法動作,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躲過每一雙探視的眼,啊——好羞哪!

  那燥意,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消啦——

  §第八章 情歸

  雖是初秋了,但京城依然燥熱,動不動便汗流浹背,教人慵懶得不想動上一根手指頭,只想泡在冰水裏甜眠。

  但能說不動就可不動,鎮日教人扇涼消暑的,是那些好命的貴婦,不是她這個總以一雙大腳天足跑來跑去的牙婆子。

  元初虹算是與家人在開平定居了,但因工作的緣故,不時東奔西走。官牙做出了一番成績,官夫人間口耳相傳,只要是府裏缺了人,再遠也要她送過來。這也是她現在會在京城的原因。開平城的都司夫人要她給京城的娘家——兵部侍郎宅邸送一名精做北方麵食的廚娘、十名俐落的雜役,以及四名十到十四歲的小書僮。車行了二十天,終於將人送抵。

  這三天她住在侍郎府的小客房,協助她送來的人早日把工作做上手,並等待當家主母的評定。要是有不合意的,她得帶回去。

  雖然她不做京城的營生很久了,但這裏畢竟有一些她送過來的同鄉,她趁機一一去拜訪。轉了一圈回來,就讓老夫人的丫鬟領到其院落陪著喝茶。

  她是一身的汗,見到那些坐在亭子裏清涼無汗、穿著貴氣、談笑自若的貴夫人們,不免有些侷促,站定在亭子外,沒有踏入,朗聲道:

  「見過老夫人、各位夫人、小姐。初虹給大家請安!」

  老夫人輕嗯了聲,喚道:「怎地不進來?日頭毒得很,曬昏人的。」

  「初虹一身臭汗,不敢汙了夫人們的香氣。」她指著亭子邊緣的欄杆:「我就坐那兒吧。」

  才落坐,一名長得粉白芙蓉面的少女便開口了:

  「元姑娘,聽大姊說,你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哪?可否說來讓我們聽聽呢?」

  元初虹一楞,沒想到今天的話題會繞在她身上。前年的冬天,她「千里追情」的事件讓夫人們傳成了可歌可泣的纏綿大戲,簡直比什麼「西廂記」、「倩女離魂」、「秋胡戲妻」還讓她們津津樂道。

  那些夫人們聽慧兒轉述還不夠,總追著她問一些細節,並且還以正義自居,勒令那壞人姻緣的金牙婆搬離開平城,再也別教她們見到。

  沒想到這種丟人事在開平城傳不夠,竟還「分享」到京城來了!噢,為什麼不假裝中暑算了?為什麼她的身體會強壯得像條牛?!

  貴夫人們外加僕婦、丫鬟,十來雙眼正盯著她,容不得她打哈哈混過。

  愛情啊——對女人而言是多麼美麗的一場綺夢!就算八十老嫗,也曾有那樣一顆期盼甜蜜的少女心,莫怪她們睜大眼期待著。

  她尷尬一笑。

  「是都司夫人美化了。其實我們這種市井小民,即使有感情之事,萬萬也比不上各位小姐、夫人的美麗雋永,根本可說是不值一提的。」

  「瞧瞧,爽剌的元姑娘在害臊啦!」老夫人取笑。

  「其實不管是市井小民,還是官宦人家,只要是愛情都是美麗的。有情人終成眷屬,那是多美的一件事啊。」一位夫人笑道。

  「每年乞巧節(七夕)我們都會向織女許願,不都是一般的心思嗎?」又一位小姐細聲道。

  最先開口的那位美姑娘又道:

  「元姑娘,朝廷裏傳來消息,今年三保太監將在十二月歸來,你那未婚夫婿也會一同回來。那麼,今年總算可以結成親了吧?」

  「該要了,二十二歲啦,女人有多少青春可以耽誤?總不能老教你一個姑娘家出門拋頭露面的。」

  元初虹流轉著眸光,歎道:

  「能找來合意的人服侍得老爺夫人們舒心如意,一切也就得償啦!可別是嫌棄我了吧?初虹會改進的;千萬別攆我回去直說著有未來夫婿養就成,牙婆營生別做啦!」作態的拭拭眼淚,好不可憐卑怯。

  逗笑了一群主僕,全咭咭咕咕的笑成一團。

  「你這牙婆子就是逗!」

  「對呀!我挺愛聽她說話的,比唱戲的更有趣。」

  「莫怪姐姐喜歡她,說她比其他牙婆有見識,又逗趣,又不說人長道人短——」

  「元姑娘啊,昨兒個你說了個棲流所(官辦救濟院)小毛子的故事,很好玩,還有沒有其他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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