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愛我不必太癡心 | 上頁 下頁
四〇


  我們並不常一同吃晚飯,而且我從未替他做過任何一頓飯,所以我們居住的公寓中從未真正開伙過,只除了早餐各自泡牛奶咖啡而已。貪睡晏起的我連早餐也與他錯開。也難怪他會這麼問,我是不煮飯的。

  存心出乎他意料之外:

  「回公寓吃吧!我可以煮一些菜,應付不來的可以叫外送。」

  「我需要準備什麼?」他懶洋洋地笑了,半揶揄我。

  我推著他。自己退了一小步:

  「胃藥就可以了。」

  他笑不可抑,一手擱在白色羅馬柱上,對我散發男性致命的魅力,我同時也瞄到他身後那美艷祕書不置信的表情——幾時見過他的上司笑得這麼開懷?我的心情突然又更好了些,知道他某些面貌只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消息令我有虛榮的快樂。

  「七點?」我不耽擱他的公事,問著。

  他想了下,點頭:「七點。」

  我擺了擺手,往門邊走去。還沒走到門口,他追上來抓住,在我轉身時又吻了我一下。

  「怎麼了?」我訝異地問。

  「只是想吻妳罷了。」他撥著我長髮,瀟灑地轉身回他的客戶那邊。

  我抿住唇,笑著離開。也許是因為今天沒抹口紅的關係吧,當我素淨一張面孔時,他會特別欣喜在我面孔上留下吻跡。

  再度盪回街頭,心情成為浮浮沉沉,走了之後,我可能會比自己願意承認的思念多更多。但,何妨,也許思念也是一種值得體驗的快樂。

  招來一輛計程車,往超市的方向開去。我閉目休息,不得不去承認——我愛他,已由喜歡往上晉升一步轉為愛情。不過,愛情與離開是兩回事;我真切地那麼認為。誰說朝夕相守才是真愛?單方面的感覺,就由單方面去獨自領受,與他會不會愛我沒關係。

  會對愛情做這種冷血處理的女人實在沒資格去愛人,是不?連我都要歎息起來了,真是破壞愛情的規矩呵!

  ***

  背著樓逢棠辦出國事宜並不太難,只要我神色一如以往,便不會有破綻。

  一來,是因為我沒有收拾行李的習慣。即使打算長期在國外旅行,依然只會拎個小包包,有護照、美金就夠了,其它一切從簡,又不是要去沙漠,還怕買不到衣物用品嗎?二來,樓逢棠不是那種會死盯伴侶的神經質男人。我受不了那種死盯住另一半的人。還硬宣稱那是珍愛的表示,直令人透不過氣來。

  我喜歡他,他有諸多優點令人激賞。回想能與他共處那麼久,互相給予廣大自由空間是重要原因。我很訝異自己居然會與他在一起這麼久;即使是我的父母也不曾有那麼久的相處時日。

  六點五十五分,我從爐檯上端下一道湯,放在餐桌上,看著一桌的飯菜,我有點自嘲地笑了,像鴻門宴。

  有三道大菜請餐廳送來,然後我再做二菜一湯,看起來還真有那麼一回事。再從酒櫥中拿出紅酒與兩隻高腳杯,沒停止我唇邊愈顯譏諷的笑。

  洗手做羹湯似乎也正是戀愛中女子為了討好心上人會做的事,看來蠢蠢的,而我居然也下廚了,能不笑自己嗎?

  由於我媽是人家的情婦,因此我從未領受到「家」的感覺;又因為一直認為母親生活得極好,更自然而然滅了對「家」的美好幻想。

  一個優良的情婦就是不要把居住弄得像個溫馨的家。一個男人倘若真心戀家。豈還會在外頭養情婦?這情況也許不適用於未婚的樓逢棠,但因為「溫馨美滿」的氣氛向來不為我所營造,也所以,這個公寓內從不曾傳出飯菜香。

  抓住一個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可是我不要哇,不要他的心、他的人、他的愛,當然也就不必施展任何以愛情為名的手段。

  今天的破例,只是我心血來潮的餞別宴罷了。老天,看來我潛意識中有些許罪惡感吧!居然會覺得愧對他了些什麼。

  隨著開門聲,我轉身笑迎進門的樓逢棠,不多不少,正好七點整。他手上那束「虞美人」令我眼睛一亮,跳過去道:「好樸素的花,怎麼可能會是樓大少會買的種類呢?」現在不是流行紫色花系嗎?玫瑰、百合、桔梗、海芋的,居然送我一把虞美人,真是奇異地深得我心。

  「在百花爭艷中,它不美艷也不是最搶眼,卻也不是最樸素,本來想送蓮,又覺褻瀆,想來虞美人最適合妳。」他坦白的言詞像裹了寵溺的蜜,居然能讓這樣的話一如愛語。

  我欣喜地找來一隻裝飾用的水晶花瓶,不管它造價多少,派得上用場時,黃金打造的身價也只不過是花瓶而已。我插好花,立在一邊向他道:

  「是不是相得益彰!」真正花瓶與花瓶女,可不是。

  他將手提包擱在架上,走過來勾住我的腰,低沉地逸出笑語:

  「妳總是這麼可愛。」

  「我需要明白它的花語嗎?」我抬頭向他。

  他搖頭:

  「不,我買它,是因為它的本身吸引我,不為花語或其它。」

  那真是好。我一直不認為硬是給花朵接上一個花語有什麼意思,讓花兒只是單純的美麗不更好?

  「可是你以前常訂紅玫瑰送別人。」我故意找他的碴。

  「那只是一種禮貌,並且她們相信花語。恰巧妳完全不信那一套。妳不懂什麼叫因人而異嗎?」他笑得無辜又狡猾。

  我點著他胸膛:「投機分子。」

  領他坐到餐桌前,事先說明:

  「即使差強人意,也請你多吃飯少批評,因為沒有下一次了。」

  他瞥了眼滿桌菜色:

  「看起來還不錯。不過我怎麼覺得像是一場鴻門宴?妳真的只是心血來潮嗎?」

  這種犀利令我心顫了下,坐在他對面,替他添了碗飯:「放心,我不是朱元璋,不會趁你酒足飯飽時誅殺你,你只需擔心胃痛而已。」

  舉杯與他乾了下,我仰頭飲盡。

  「來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少見的豪氣與熱情讓他配合地與我攪和,邊吃邊喝,並且還放了張音樂,拉他跳起舞。仗著微醺,我幾乎沒跳起脫衣舞,只一逕狂放地笑著,一杯一杯的酒飲下腹,逼出了幾滴淚,淌入他懷中。輕喃著:

  「樓逢棠,我真是喜歡你。」

  「我也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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