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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我笑笑,跟了出去。

  駱展陽和張薇很熟,似乎還熟過陸元。坐在學校的一個水吧裡,我心泛嫉妒地看著他和張薇談笑自如。他們談小時候的故事,談以前的同學,談現在的近況,談家附近的鄰居,甚至可以談起老家的親戚。

  青梅竹馬。除了這四個字,我實在想不到還能有什麼更適合的字眼來形容他和張薇的關係。然而,我卻從來沒聽張薇提起過駱展陽這個人。

  “喂!去把相冊拿來給我看看。”駱展陽指使張薇的口氣,熟得就像在指揮自己的家裡人。他們正談到上次張薇去九寨溝旅行,張薇誇九寨溝風景如畫,隨便拿傻瓜相機也可以也可以照出一張明信片。

  “好啊!”張薇點頭,又朝我說,“年念,你先和他坐著,我馬上就回來。”然後笑盈盈地走了。

  “還好嗎?”待張薇走出了水吧大門,駱展陽才轉頭問我,“在學校習慣吧?”

  “嗯。”我點頭。

  “我還以為你會考去浙大呢。”想不到他竟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倏地握緊了手中的茶杯,“我落榜了。”

  “噢,”他淡淡地,過會兒又揚起聲音,“不過這裡也不錯啊!”

  我點頭,不知道說什麼,“你怎麼……會到成都來?”現在不過靠近元旦節而已,按理說他沒有假可以放的。

  “我父親病了,現在在省醫院治療。”他笑笑說,“所以我回來照顧他。”

  “那……什麼病?要緊嗎?”

  “肺癌,晚期。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

  我被這個消息徹底震駭住了,“啊?”不可能吧?

  他還是雲淡風輕地笑著,“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嗎?”這話說得,竟比我這個局外人還冷靜。

  “你……”我一激動,竟握住了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很涼,“你……別難過。”

  “我像是很難過嗎?”他溫柔地笑著,反問我。他的手緩緩地轉了個方向,握住我的。

  不像。這樣的神情,卻更叫人擔心,“駱展陽……”我不知道說什麼。

  他抽回了手,拿出了錢包,招手叫來侍者,付了賬之後牽起我,“走吧。”

  我呆呆站起來跟著他,“去哪裡?”

  他不說話,只拉著我一路出了校門,然後打了個車,報了個我不太熟悉的地名。而我們最終來到了府南河邊。

  污染有些嚴重的府南河散發著不怎麼迷人的氣味,他牽我到河邊的石凳坐著,久久不發一言。

  我也只好跟著沉默。

  他忽然說:“妹妹,唱首歌好嗎?”

  “啊?”我詫異他竟說出這樣一句話,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他看著我,“薇薇說你唱歌很好聽。”

  是嗎?我倒沒覺得啊,早知道張薇會出賣我,我就不和她去飆歌了。

  “唱一首給我聽,好嗎?”他溫柔地說。

  我有些緊張,抿唇儘量不去看他,因為那只會讓我更緊張。那時天色已近黃昏,冬日裡本來就黑得早,府南河兩岸已是華燈初上,映照在河面,粼粼波光輕輕蕩漾。

  “妹妹?”

  “好。”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拒絕。他表面看來雖堅強,但誰又能真正在這個時候堅強起來?我沉默了下,想起那首歌,我很喜歡很喜歡的一首歌——

  午後又下了一場雨

  城市暫時很乾淨

  真難得有的好空氣

  漫步到我們的河堤

  一樣的球場和綠地

  人群慢慢地聚集

  攤開我和你那段記憶

  曬乾很寂寞的心情

  是否在你停泊的遙遠異鄉裡

  也有一段長長的河堤

  在孤單的午後的一場大雨後

  能躺在斜坡像我想你那樣想著我

  也許幸福的模樣我早已看過

  是河堤上你牽我的手

  關於離別的原因我早已忘了

  我只記得你給過的快樂

  陽光暖暖地照著我

  現在你在做什麼

  是否你會在多年以後

  出現在河堤上等我

  (歌曲名《河堤》;演唱:錦繡二重唱;詞:謝銘佑;曲:黃中原)

  他一直很安靜地聽著,在我唱到“也許幸福的模樣我早已看過,是河堤上你牽我的手”的時候,他忽然牽起了我的手,我被這舉動弄得心狂跳,一時間幾乎跑調。

  我力圖讓自己心無旁騖,但怎能做到?至少我能感覺,他將我的手牽起,覆在了臉上,微微的顫動後,有液體順著我的指縫慢慢地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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