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梔子 > 換巢鸞鳳 | 上頁 下頁
十八


  “在算計什麼?”臉上寫著“我想討打” 的丁廚子奸笑著靠近。

  洛九兒不答,將青菜擺上案板。死廚子幫她把青菜洗淨了,妄想以此來抵消給她惹來的大麻煩,哼,休想!

  “噢……”丁廚子眯眯笑,閃到灶台旁邊刷鍋,無意識地說:“好像昨天聽說望休去蘇州辦事了。”

  死廚子!洛九兒瞪她一眼,那麼拿給鐵東兄?鐵東兄負責幫莊主打掃書房,總能抽個無人的空當把信塞到楚送月的書房裡。

  “哎……”裝模作樣地一歎氣,丁廚子收斂笑意,貌似悲哀。“莊主總是不愛進書房,若是人家小姐定了明天的約會,可耽誤了時辰”

  洛九兒詫異地抬頭,發現廚子臉上的字已經換成了“打我啊,打我啊”,她仍舊不語,漫不經心地切菜。或者,她可以自己拿過去,上次她也混到了莊主的房裡,這次趁無人就將信從楚送月房門下面塞進去,不去書房,總不會不回房吧?

  “啊……忘記告訴你了,自從上次你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莊主的床……呃,下面的時候,大家就覺得莊裡的防備實在太鬆懈了,所以現在加強人手,我可以肯定,連個蚊子都飛不進莊主的房裡。”

  冬天哪裡來的蚊子?倒是她耳邊有只蚊子在嗡嗡嗡。

  慢……洛九兒忽地一抬頭,死盯著丁廚子的臉,這廚子竟知道她在想什麼?難道她……

  “依你看,當如何呢?”洛九兒出口問道,心裡幾分疑惑。

  “嗯……” 丁廚子微微一笑,“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自己拿過去吧!莊主必定萬分歡喜,然後說不定再度帶上你!不錯不錯,遠景可期。”撫著下巴,煞有其事的樣子。

  “我發現你臉上的字一直在變,”洛九兒沉靜地開口。

  “什麼?” 丁廚子一錯愕。

  “現在,” 她停下切菜的手,一步步走近丁廚子,慢吞吞地說,“已經變成了『別客氣,請盡情地打我吧』!”

  “什……什麼?你,你別過來……我、我可是會武功的……未免傷及無辜,哎喲,疼死了……你最好停手……死寡婦,你居然掐我……我我我……你,你不是個傻寡婦嗎,你怎麼認識字?”

  洛九兒停下手,陰惻惻地看著她,“你會讀心術,怎不知為什麼我識字?”

  丁廚子愣了一下。

  “你不是曾在你師父面前發下重誓,說此生絕不在人前露出這項異能嗎?” 洛九兒一步步逼近,冷冷地笑,“那麼,剛才你一再揣測我心裡的想法,算不算違背誓言?是不是該遭天打雷劈呢?”

  “此生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言猶在耳,丁廚子打個寒噤。

  洛九兒望著她,眼神幽幽,用一貫慢吞吞的語調說道:“到如今,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丁廚子冷汗涔涔,她會讀心術的秘密,這世上,除了師父,就只有一個人知道了——可是,那個人,三年前就死了,死在火焰門,被人當胸一劍……

  丁廚子望著洛九兒的眼睛,毫無意識、一字一句地解讀著她心裡的秘密。

  她慢慢地張大嘴……“你……”

  洛九兒微微一笑,“我。”然後她手一揚,粉色信箋飄到丁廚子懷裡,“你拿去給楚送月。”

  啊啊啊?怎麼會變這個樣子?她……她美麗的幻覺啊,竟如此快就破滅了!

  丁廚子欲哭無淚,比起給莊主拿這封信過去,她寧願被天打雷劈啊!

  第六章

  沒天理啊沒天理!明明送信過去的是丁廚子,為什麼最後倒黴站在這裡的人還是她?

  被趕到船頭的洛九兒裹緊身上的灰色袍子,無比哀怨地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畫舫大門——寒冬臘月,做什麼出來學人家玩詩情畫意,折騰香茗佳釀?若是下起雪來,河面結冰,這破船就該困死在河中了,到時……“咳咳”,就大煞風景了。

  “哈啾!”這該死的冷天氣,這該死的莊主,竟把她一個受了風寒的病人趕到船頭,和艄公相對兩無言,自己倒和那個討厭小廝在裡面暖爐美酒,佳人相伴。

  嗚嗚……冷得想哭,喉頭一陣梗塞,隨即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個噴嚏——“哈……啾!”

  讓她死掉算了!她繼續努力地哀怨瞪瞪瞪,希望借由目光穿透畫舫的門,殺死那個色迷心竅遺忘天理良知狼心狗肺的主子。

  “吱呀!” 門果然如她願被穿透……呃,是被人打開。

  蓬歌面帶笑意地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件黑色披風。看洛九兒被凍得鼻頭通紅,面色發青,他更加好心情地笑了出來。死寡婦,可算整到她了!還想和他這個貼身小廝鬥?上次就是他在媚仙樓門口挨凍,今天天氣更冷,可算報應了她一回。

  “喏,幫爺拿著!”他趾高氣揚地將手中的披風遞出,爺也真是心軟,不過就是聽到她在外故意打兩個噴嚏,就狀似無意地叫他將披風拿出來給寡婦保管,真不像對他時那麼心狠手辣。

  披風?!洛九兒眼睛放光,連忙伸手接過。

  “喂!”蓬歌走到門口,突然又折過身來,“爺交代過了,這個只是叫你拿著,你可別不知分寸地披在自己身上了!”爺倒是沒這麼交代過,不過是他看不得寡婦的囂張樣子,才自己加了一句。

  洛九兒點頭,看他滿意地走近了艙內,才小心地展開披風,朝自己身上一圍,嘻嘻,好暖。她坐到畫舫欄杆邊,頭靠著船艙,臉上笑眯眯,心裡則繼續詛咒那個稍有天良的主子。

  手撫著披風,順著向左下摸過去,摸到了一個硬硬的突起,她翻開來一看,在披風的左下角,是繡工精緻的一朵粉色梅花。嘖,男人的披風繡粉色梅花,多麼的庸俗!

  惡作劇的心思一起,她笑眯眯地用指甲將繡線一根根拉斷,將扯出來的殘線丟入了河中,隨波流遠。

  春夢了無痕。想像著他看到梅花連殘痕都不留的狂怒樣子,她竟忍不住頂住寒風笑了出來。這世上,太在乎一個人,終究不是件好事。

  就像,一個明明不喜歡笑的人,臉上總是頂著微笑,心裡卻是苦的,也不是件好事。

  “公子有心事,”豔雕為楚送月斟滿酒,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笑問道。

  “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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