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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而他的執著,卻將她所有的保護拆裂!

  她其實也很清楚,以師兄的精明,只要她待在他身邊,這些微不足道的偽裝撐不了多久,徒然顯得可笑罷了。

  收謝寧香為徒,完全是個意外,只是沒想到她竟會看穿自己所有的偽裝,也看穿師兄的心傷,進而從中穿針引線。

  該是天意嗎,註定她此行無法全身而退?

  但見他一面,是為思念,並不是為了重續前緣……現在,又該如何是好?

  “彤兒?”溫和又宏亮的叫喚聲在林中響起。

  璩若影靜靜地濯掬溪中水,讓涼涼冷冷的觸感滑過指尖,並不回應林中焦急的叫喚。

  她知道哪怕只是微弱的一絲氣息,他總可以因此而找到她。

  “可找著你了!”如釋重負的愉悅嗓音自她身後傳來。“我好害怕……你已離開。”

  她看著水面,沒有回話,未久,他的身影映上水面,與她的眼神糾纏交會。

  受不住他眼中赤裸的情意纏綿,她垂眸輕道:“師兄,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晏郡平依舊執著地鎖住她倒映在水中的落寞麗顏,良久,才輕輕開口:“記得師兄曾同你敘述過的,那則女媧補天的傳說嗎?”

  小時候,她總愛黏著他,央求他說一則又一則的故事,聽著他低柔的嗓音,方肯緩緩入睡,即使故事重複也無妨。

  只要他待在她身邊,就好。

  再提前塵,又有何益?所以她選擇不語。

  “在久遠以前的太古洪荒時期,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因故大打出手,共工敗給了祝融,因而羞怒朝西方的撐天柱不周山撞去,致使撐天柱折斷,天際顯出缺口,地也現出裂痕,大火、洪水因此不斷,毒蛇猛獸伺機侵襲,導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女媧不忍,煉五色石補天,阻洪水,擒猛獸,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也因此受到萬民崇拜與擁戴。”

  晏郡平看著她映在水上半垂的眸,明白此時她心中所想,便自顧自地往下說。

  “但彤兒,你可知道,女媧之所以能夠造人,乃是與伏羲結合所致,而她與伏羲,卻是親生兄妹,可即使如此,還是完全無損於人們對她的景仰。”

  聞言,她愣住,再無法遏止全身的輕顫,只因聽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傳說,也只是傳說。”她竭力維持話語的平靜無波,卻克制不了語氣中的顫抖。

  “若沒有真實為基礎,又怎麼會衍生出傳說?”他輕聲辯駁,而後深情地轉身望著她,半跪在她身前,撩起一撮她披散的發,傾身嗅聞,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她臉上可以清楚地感覺他呼吸時的熱氣。

  “師兄……”別靠得那麼近,別以這樣謙卑的姿態挑動她的心,別讓她……控制不了自己。

  抖著唇,她卻發現,任憑心中如何狂喊,自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晏郡平看著她眼中的乞求,雙瞳一暗,卻還是情難自禁地吻了她冰冷的唇,在她的唇邊低語:“兩年多來,我沒有一夜可以順利成眠,閉上眼,總看見你,看見師父,看見簌竹齋,看見莫離山上的日升月落與彤霞……後來我總算明白,當初的執著有多麼愚昧;也終於瞭解,是師兄妹又如何,就算我們是同胞手足,我也決計不會再放開你!”

  “師兄,你……”她別過螓首,無法面對他的堅持與深情。“你以前不是這麼狂烈的心性。”

  “人總會變的,不是嗎?你不也變了許多。”他溫柔地將她的臉扳回,直視她的眼道:“彤兒,為何要一再閃躲?你究竟在怕什麼?”

  璩若影虛弱地垂下雙睫,菱唇輕顫,開口,仍是重複同樣一句:“回不去了……”

  “為何你……”

  她究竟在顧慮什麼?他必定要問出口,但問題才剛起頭,遠處便傳來清晰又尖銳刺耳的哨音,迫使他必須將問題中斷。

  雜亂的馬蹄與奔走聲漸漸清晰,卻遠遠不及來人的迅捷。

  晏郡平迅速旋身,將璩若影護在身後。

  魁梧的身形踏葉而來,無聲、快速,如飆風飛影,轉眼間便立在晏郡平身前,雙手環胸,穩重如山。

  這人,動如疾風,靜若泰山,動靜之間,沒有任何預警,也沒有任何緩衝,收放自如,是可怕的人物!

  “嚴擎烈。”晏郡平朝來人開口,感受到他周身散發的不善氣息,心底暗暗警戒。

  嚴擎烈冷魅的臉上,勾起一抹惡意又算計的笑,低沉開口:“感謝晏神醫相救拙荊,此恩此德,嚴某銘感五內。”

  拙荊?!

  恍若平地乍起響雷,轟得晏郡平腦內一片混沌,無法思考。

  彤兒……彤兒竟已婚配他人,這件事情,他想都沒想過!

  呆望著璩若影,晏郡平臉上的表情是萬念俱灰。

  尋尋覓覓的,他的摯愛呀,已不再屬於他了。

  那他,又該如何自處?

  “若影。”嚴擎烈朝晏郡平身後伸手,勾著五指輕喚。

  嚴擎烈的呼喚,也震醒晏郡平紊亂的神智,下意識地,他拉住自他身旁走過的佳人衣袖。

  “師兄……”璩若影望著他糾纏緊扯的手,神色複雜而壓抑。

  因不忍心見到璩若影臉上的為難,晏郡平還是放開了手,只覺自己的心,亦在同時間死去。

  嚴擎烈將他們二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卻不置一詞,在璩若影走到他身旁後,刻意摟住她的肩,張狂地對晏郡平說道:“晏神醫若不嫌棄,請隨我們回返別業,讓嚴某表達謝意。也請務必賞光,隨我們回返蘇州,留至八月十五,喝完我與若影這杯喜酒再走。”

  喜酒?他們……尚未成親嗎?

  晏郡平正視嚴擎烈的眼,清楚看見——其間明白強烈的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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