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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終於來到目的地,謝寧香停下腳步,站在月洞門前,仰頭看了看懸在門上的流雲形匾額,忍不住發出不屑的嗤聲。

  懷忘園……這到底是什麼狗屁不通的鬼名字?

  想來,也只有嚴擎烈那個討厭的怪人會題這種名了!

  既然都想忘了,又何必心心念念著要忘?一直執著於想要忘懷,反而才真正忘不掉吧!

  目光溜轉,看見在蒼勁字跡最末,有一排小宇,是嚴擎烈的落款。

  凝望著他的名字,心頭突然有種奇異的感受浮上。

  嚴擎烈的字跡剛勁雄渾,力道十足,雖然看似下筆隨意,卻又不顯太過狂放。

  如果說筆書能代表一個人的個性,那這個書寫者看來像是個耿介寬厚、重情重義的血性男子,和他嚴厲無情的幫主形象並不搭。

  而且若說他是重情重義之人,這兩年來就不應該看著赤雲教為禍武林,卻毫不聞問。

  江湖中人稱譽他的武功為當今第一,她也曾親眼目睹他展現身手,實力的確不容小覷。

  如果師父和赤雲教教主季嬿的武功可以打成平手,那麼曾經讓師父深深忌憚的他,無論是論武藝、聲望還是權勢,應該都有足夠的能力對付赤雲教才對。然而他眼見八大門派的慘敗卻無施加援手,看著無辜民眾終日惶惶惴惴仍堅不出面。

  說真的,從她決意踏入江湖開始,對這名蒼龍幫幫主就一直沒有好感,尤其是現在又被迫與他成親,惡感未消又添上新仇,讓她一併記在心裡了。

  再看一眼匾額上龍飛鳳舞的蒼勁字跡,她的肩背下意識挺得僵直,凝起眉,又不屑地哼了聲。

  “小姐,你還好嗎?”無雙看著她難看的臉色,終於還是忍不是開口發問。

  “當然很好!”無雙的問話令她心頭肝火再度熊熊燃起,衝口而出的回答語氣僵硬而不善,接著轉頭看到無雙小心翼翼又委屈擔憂的表情,愧疚感霎時湧上,於是緩下語調:“無雙,我自己進去亭子就好,你別跟了。”

  “是。”乖乖側身站在月洞門旁。

  她走入園內小徑,重重踏上涼亭臺階。

  看著滿園梅樹漸凋的綠意,擰緊的眉頭總是松不開。

  對,她可以很老實地承認,她就是不開心,就是心情不好,所以無論看到什麼都嫌礙眼,都要罵一罵才會高興。

  誰叫那個嚴擎烈硬逼著她嫁,誰叫那嚴纖纖打一開始就設計她,誰叫師父無情無義說走就走,誰叫無雙總是口沒遮攔,誰叫這個題著懷忘園的區額正好讓她看到,誰叫昨兒個中秋夜,他……

  “聽說你找我?”嚴擎烈走上涼亭臺階,開口問道。

  “啊!”紊亂的思考霎時中斷,她發出一聲低呼。

  這人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別突然出聲嚇人啊!

  她抬頭看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子幾乎擋住所有射入亭內的日光,她心底那股因他而生的害怕感覺又再度襲上,連忙倒退兩步。

  “是啊,我找你。”語氣很防備。

  平心,靜氣,她必須穩住自己才能好好和他談,不能讓情緒淩駕理智,以免徒勞無功……

  “什麼事?”見她仍舊作未婚女子的裝扮,他只是直勾勾盯著,瞳眸深幽,卻不置一詞。

  “我……”吞了吞口水,她知道他在看什麼。

  是她早上硬要無雙別為她綰婦人髻的,目的就是為了向他表示她的想法。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她站在他面前時,總覺得有些虛弱,氣勢明顯差了很大一截,想強悍也強悍不起來。

  “如何?”他雙手環胸,倚著涼亭石柱看她。

  她吞了吞口水,偏過頭,不敢再直視他。

  他可不可以換個姿勢?

  身材已經如此魁梧了,就不要連個隨意的站姿都給人這麼有侵略性的感覺啊!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的婚姻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簡單,”他挑高眉。“我馬上修書到洛陽,請謝侍郎認同這樁婚事。”

  甯香的父親性格耿介知禮,任職兵部侍郎的八年來向來受到朝野敬重,三年多前先皇還親自頒旨授子他同平章事之職,而得以參與宰相決策,商議國家大事。儘管現在已經自請致仕,然而卸職之後,在朝中依然具有一定的人脈和影響力,所以敬他之人,仍習慣以侍郎之銜來稱呼他。

  “不!”她連忙回答,答得很急。“爹娘早已經為我定下另一門親事,所以你修書也是沒用的。”

  “這也不難,憑蒼龍幫的聲勢,不會輸給國舅府。”

  她訝然抬頭看他。“你知道?!”

  “身為一幫之主,怎能對自己妻子的事一無所知?”他諷笑,保留了大部份實情。

  妻子?這詞兒聽來好刺耳!“既然如此,那你也應該知道民不與官鬥的道理,國舅爺有皇太后撐腰,現在權勢大如天,蒼龍幫就算在江湖中再怎麼有名氣,終究也只是個商幫而已,還是不要硬碰硬比較好。”

  “寧香,我的妻,你這可是在關心為夫嗎?”他面無表情地站直身,轉身就要離開。“如果你找我來此是為了談這件事,那我可以告訴你,無論國舅府現今權勢如何,蒼龍幫並不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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