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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海品頤拚命搖頭,若他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冷血無謂,他不會連生死交關時還陷入夢魘無法自拔!

  “那不是你自願的,你已經脫離羅刹門了……”她好想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沉入自我折磨的深淵。

  脫離?遲昊自嘲揚起唇角。脫離的只有他的人,他的心早已扭曲變形,只余冷殘。他望向她,冷銳的視線佈滿懾人的氣息。

  “終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會對她透露這些事,不僅只是夢魘讓他失防,也是因為他早有打算,待傷好她完全沒有利用價值,他會殺了她,將他的行蹤和她一起化去。為了保護自己殺人,已成為他的宿命,他的生命不會有任何人停留。

  聽到這句話,海品頤分不清心裡悸動的情緒是憐憫,或是——已無法止限的情感。

  早在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時,他就一起握牢了她的心。她只想能多陪在他身邊,多給他一些溫暖。

  她不怕命喪他手下,她只怕,若殺了她,在他夢魘時又有誰能握住他的手?在殺了她之前,是否能讓他明白,有些事,是一旦給予就再也奪不走的?

  海品頤揚起笑,笑中有著堅定的義無反顧。“我等著。”

  這意料之外的答案,讓遲昊怔住,一抬頭,對上那雙燦然的瞳眸,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的他,只能用慣用的陰狠武裝自己。

  “別以為我下不了手。”人性都是自私為己,不可能為了他人視死如歸。

  “我知道,相信你娘也很清楚,卻自願承受。”海品頤淡淡一笑,翻身下榻。

  “星夜草必須這時候才摘得到,你再睡會兒。”溫柔的語氣像是剛剛完全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她拿起藥籃和弓箭,門一拉開,外頭的月光拖曳出一道長影,幾要觸到榻邊,隨著門的關合,影子完全消失。

  那臨去前的笑容,就像月光那般柔和。

  望著關合的門板,向來犀冷的黑眸盈滿複雜的情緒,遲昊閉上眼,任黑暗將他包圍。

  遲昊坐在屋後大石,用布拭著長劍,鋒利的劍身在日陽下閃耀光芒,他借著審視劍身的凝視,望向一旁熬藥的海品頤。

  她專心地看顧火候,燦烈的火光映得她俏臉生暈,小巧的鼻樑沁著汗珠,雖脂粉末施,雖一身男裝打扮,卻美得像凝聚了所有光采。

  遲昊微眯了眼,放任陌生的情緒在體內騷動。

  自那一晚,她的態度不曾變過,沒更加小心翼翼,也沒更加噓寒問暖,而是維持之前的態度,只在以為他沒留意時,她會望著他,像要將他刻進心裡般望著。

  那眼神,不會讓人厭惡,卻像攫住了什麼,讓他無法淡然視之,牽動他的心緒。

  “藥好了,我放這兒。”一聲輕喚拉回他的神智,他一回頭,看見她將藥放置一旁。

  “嗯。”遲昊點頭,斂回心神,直接端起藥喝下。原本他都會等她離開後測試無毒後才會喝下,但自從開始讓她助他運功療傷之後,他已不再那麼做,或許是早已下定殺她的決心,所以不在乎在她面前展露出更多失防的弱點。

  見他喝藥,海品頤猶豫了下,而後開口:“我等一不要下山。”這個決定,她考慮了兩天,如今已不得不離開。

  她擔心他,不想離開這裡,但她沒有辦法。治毒的重要藥引因花期過了已采不到,必須回藥鋪拿乾貨,而且這次待在山上太久,怕家人掛念,她也必須回去報備一聲。

  “好。”遲昊隨口應道,但原已鬆懈的心防,在轉瞬間升起。

  “只要一天的時間就好,拿到藥材,我會立刻回來的。”怕他多心,海品頤再三保證。其實,她最怕的,是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會因她的暫離毀滅。

  “緊張什麼?我有說不相信嗎?”遲昊唇畔微揚。

  血液裡根深蒂固的猜疑取代了理智,心計已然成形。他的功力大半恢復,體內只餘殘毒,就算無她相助,他也已可避開羅刹門耳目逕自下山買得藥材。如今,她的存在,成了一種威脅。

  海品頤咬唇,胸口沉窒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表現得越淡然,她的心就越擰。他怎麼可能不擔心?怕她通風報信、怕她一去不回、怕她只是用這個藉口擺脫他——那該死的羅刹教主早已將信任與期待從他生命中剷除!

  她好怕,她一回來,等著她的會是不見人影的空屋。

  她不敢奢求太多,她甚至不敢妄想自己能影響他,但她只希望能再多給她一些時間去努力,讓他知道人間還有溫暖,知道——還有人會將他放在心上。

  偏偏,她必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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