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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五章

  兩天后的清晨,天未亮,一輛簡易馬車停在醉月樓後門,在晨霧的籠罩下,幾乎看不見。

  一名駝背的老婦牽著一位年輕姑娘的手上了馬車,一抖韁繩,駕車離了京城。

  離京城五十裡外,有個小村落,去年雨水不夠,鬧了旱災,幸得有人幫助,發糧賑災,買水、買耕具,短短一年,田野阡陌,一畦一畦的水稻掛著飽滿的稻穗,長得有半人高,已看不出當時愁雲慘霧的模樣。

  村子東邊有間小木屋,樸實得緊,屋後有片田地,已日正當中,卻不見主人耕作,屋後系了條大水牛,尾巴直甩,今天放假的它高興地大嚼乾草。

  木屋門外掛著小小紅帳,原來今日是因喜事休耕。

  此時,門咿呀地開了,有幾個人走出屋子。

  “張媒婆,我王小三不知該怎麼謝您……”看了身後的人一眼,這莊稼漢子只能笨拙地直搔耳,喜不自勝。“我從小沒父沒母作主,想不到還能娶到媳婦兒。”

  身後的姑娘察覺到他的視線,嬌羞地低下頭,手指頭直扭。

  “說什麼謝。”被喚作張媒婆的老婦手一揮,笑得眼都眯了。“我還愁沒辦得風光點呢,世道不好,只能直接帶了人來,蓋了條紅絹兒作數,委屈你們了,什麼都沒有。”

  “別這麼說!”王小三連忙揮手,真誠的表情完全沒有絲毫作偽。“您肯代替咱雙方父母讓咱們完成拜堂已是千謝萬謝了,我不需要什麼東西。”

  張媒婆欣慰地微笑。“小三,你們都是沒父沒母的孤兒,要好好疼惜人家,知道嗎?”

  “會的!”他點頭如搗蒜。“我會把她當命一樣來疼!”

  聽他大聲昭告的表白,新嫁娘羞紅了臉,滿是幸福的表情。

  張媒婆執起她的手,另一隻手輕輕覆上——

  “過往的事,就忘了吧,就當是重獲新生,小三的人品你可以放心的。”張媒婆低啞輕道,忍不住微微哽咽。“采環,別了。”

  “嗯。”新嫁娘低下頭,淚滴落上裡。

  “天色不早,我該走了。”捶了捶發酸的腰,張媒婆開口道別。

  “我送您一程……”見她佝僂的神態,王小三連忙上前要扶,卻被她一手擋下來。

  “得啦!多陪陪媳婦兒吧!”見兩人又都羞紅了臉,張媒婆帶著滿意的笑,踽踽走向田間小道,緩緩地走,直至消失在遠遠的那頭。

  小村落十裡外的林野小道上有間茶店,破爛的“茶”字旗飛揚,店內隱隱蒙著層灰,桌斜椅歪的,看得出生意不好,店主也不想費心經營。

  駕著馬車的老婦一拉韁繩,停在店口,看到這情景微微皺眉。要進去嗎?但她的腰好酸,扯韁的手也好痛,她已經撐不下去了……

  歎了口氣,她動作笨拙地下了車,將馬系在一旁的樹幹,走到店門朝裡頭喊道:“老闆,來壺茶。”而後,走到屋外置於樹下的長板凳坐下。

  煩!該是秋高氣爽,天氣卻好得讓人有些發火。她拿出手絹直揚,悶熱未散,眼中的郁躁依然。

  生離死別是天下最痛苦的事,卻在這短短三天內,就讓她經歷了兩場生離。她仰頭看著上方透過樹梢葉縫灑落的光線,微眯了眼,陷入沉思,連店主送來了茶都渾然不覺。

  一個是品頤,一個是采環。

  又歎了口氣,眸中閃動的是和老邁外表相回的明媚光芒——她,正是擷香,名聞遐邇的醉月樓花魁。

  五十裡的路程對初次駕車的她而言,仿佛永遠到不了終點,硬是花上比以往品頤多了兩倍有餘的時間才勉強抵達,驚險的車程嚇得采環臉色發白,要不是顧念到熬過就可以嫁人,怕還沒出京城采環就當場跳車。

  一低頭,瞥見一壺一杯已送來,擷香執壺倒了杯茶。休息夠了,趕緊喝完趕緊上路,回去不知還得花上多少時間呢!

  “店家,來壺茶。”杯才接近唇邊,那熟悉的低醇語調讓她頓住了動作。

  擷香全身僵住,偷偷覷去一眼,臉色一變,連忙放下杯盞。他怎麼會在這兒?!

  接下來,他的舉動更是讓她嚇得心都顫了——他居然就在她身旁坐下,坐在同一張板凳!

  恰巧的吧?擷香背脊冒出一身冷汗,手上的杯盞轉了又轉。他不是急著追捕遲昊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若不是覆了精巧的人皮面具,因驚懼變得慘無血色的臉怕隱瞞不了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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