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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我偏要提!”以往會就此住口的袁長地這次鐵了心,氣勢強悍低繼續咄咄相逼。“別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你是沒那個膽,不敢去面對大嫂不愛你的事實,否則你又何必把自己關在北方,再也不踏進關內?為了一個女人,你寧可放棄大好生意,當個縮頭縮腦的懦夫,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那一字字都擊中他的心坎,將他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又撕得千瘡百孔,袁長風握緊韁繩,把已然開始波動的情緒抑下,扯動韁繩想從小弟身旁繞開。

  “別走,我還沒說完!”袁長地伸手拉住兄長坐騎的轡頭,不讓他走。“別再拿你離不開當藉口,我長大了,比你當年接下馬場的年齡還大,有我在,我可以幫你扛,你不是肚子一個人,你不要再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了!”

  被那番嘶吼震懾,袁長風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才猛然發現這段期間以來,小弟已從男孩蛻變成一個男人,稚氣全然褪去,沉穩的氣勢足以與他匹敵,這一切他卻視而不見。

  這是兄長這一年來第一次直視他的眼,袁長地忍不住哽咽,他真的不想再看他這樣子了。就算大嫂騙了他們又如何?他還是很懷念有她在的日子,也懷念那時候的大哥。

  “如果你還是聽不了勸,我也沒辦法拿刀逼你,我只想讓你知道,要走的時候通知我一聲,我會把馬場守得好好的,直到你回來為止。”拋下這段語重心長的話,袁長地朝與家門相反的方向騎去,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獨處及神思。

  直到已看不見小弟的身影,袁長風才又開始前進。

  他想再把自己關回緊閉的心門,但小弟的那些話卻不斷地在心頭繞,想到出嫁後仍放不下心的妹妹,想到部屬及奴僕看著他的關懷眼神,想到當時離他而去的纖細身影,他發現心牆已開始龜裂,再也關不住那已開始蠢動的思緒。

  而,他怎麼也沒想到,擊碎他心牆的最後一擊,竟會是那名出乎意料的訪客——

  當他返回家門時,一臉風霜憔悴的杜老爺正等著他,見他進門,立刻歉疚地紅了眼眶。

  “紅瓔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對不起,是我教女無方,累得袁爺你受了那麼大的苦……”

  鄰近北方的某座大城城郊有個小村落,約莫有十來戶的住家,其中有幢小木屋位於村尾的位置,此時門前停了匹馬,有名漢子從木屋裡走了出來。

  “禹大嫂,多謝你的趕工幫忙,不然要是誤了軍隊拔營回返的日子,我就吃不完兜著走啦!”將一大捆軍服堆上馬背,漢子不住彎腰道謝。

  “哪兒的話,我還巴不得趙大哥您多多益善呢。”身形嬌小的女子抿唇輕笑,甜美的模樣令人如沐春風。

  “那是你手藝好,收費又合理,有需要當然找你。”魯直的大漢直搔頭,臉兒有點紅。

  其實有個原因他沒敢說,禹大嫂的笑容會讓人想一看再看,再加上同情年紀輕輕的她就已是個寡婦,就算她不住城裡,只要有需要他還是會儘量把衣物拿來給她縫補。

  女子笑了笑,提醒他。“您不是趕時間?還是快回去吧,咱們下回再聊。”

  “好、好。”記起自己的職責,漢子趕緊翻身上馬,拋出一錠銀子給她。“別找了,剩下的買糖給大寶吃吧!”

  接下銀子,她沒有推卻,微笑目送他離去之後,她才走回屋裡。

  裡頭小小的,一桌一椅,桌上堆著待縫的衣物,牆邊擺了張讓客人等候時可坐的板凳,她沒錢築炕,只有一張簡陋的榻,只要入了秋,怕冷的她就得整天講爐灶燃著,這樣也好,既能取暖,又能隨時煮東西,方便極了。

  看著這個她安身立命的小窩,禹綾心裡好驕傲,雖然破舊狹小,卻全是她靠著幫人繡補衣物一針一線親手掙來的。

  當年她離開家鄉之後,不知為何,南方的氣候她待不慣了,即使怕冷,她還是一直往北走。

  經過這個村莊時,她已大腹便便,不適合再遠行,而這裡剛好有著北方的氣息,又不致近到被他發覺,於是她就在這兒定居了下來,以縫補維生,這一待,也已經一年多了。

  遇到人問,她就說自己是個寡婦,大寶是個遺腹子,雖然沒人知道,但她仍打從心裡將相公視做丈夫,怕她用來掩飾的說詞會害他折壽,所以她將本姓當成了夫姓,成為旁人口中的禹大嫂。

  這兒的人很好,都很照顧他,閣鄰的大嬸更是熱心,常來帶大寶回她家去跟她孫子玩,雖然大嬸總說是怕孫子寂寞,大寶和他同齡剛好有個玩伴,但她知道,其實大嬸是看她工作忙不過來,怕她耽誤到期限會少了收入,所以用這種方式幫她。

  其他鄰人也都會儘量幫她從城裡招攬生意,讓她生活不虞匱乏,這些好意她無以為報,只能感懷在心。

  天氣開始轉冷,以往讓她難熬的季節,現在她恨不得它快快來。因為這個時候一到,大家就會開始翻找出冬衣,被蟲蛀了、或是想加點新花樣的,就是她大展身手、賺得荷包滿滿的時候了。

  不行不行,她站著發什麼呆?還得趕工作呢,趁著有日光時多趕些起來,才能省下燈油錢。

  她將銀兩收進榻下的瓦罐裡,坐到桌旁繼續縫補。不多時,她聽到有馬蹄聲接近,在屋外停了下來。

  又有生意上門嘍。禹綾開心揚笑,視線往門口瞟去,手上的縫補工作仍捨不得停下,拼命地把握時間。

  外頭的日光先是將一抹長影映進了屋,隨著那人的踏入,那高大的身形幾乎將狹小門框填滿,連帶地擋去光線,讓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靠近北方就是有這個壞處,高大的男人很常見,害她總動不動就想起他……這個念頭才剛在腦海裡轉過,卻在來人一走近,讓她足以看清他的長相時,她用來迎客的誠摯笑容也頓時僵凝嘴角。

  在她夢中出現過千百回的他,如今就站在她面前,未蓄髭胡的他一如當年她離開時的模樣,不同的是,那張陽剛的臉龐面無表情,深不可測的黑眸在她身上掠過,不見任何起伏,就像看著一個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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