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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果然馬兒精神大振,疾馳的速度像是快飛了起來,讓她得伏低身子,抓緊韁繩,才不會被強勁的風刮傷了臉,甚至是被吹落馬背。

  不多時,那熟悉的屋宅已可看見,聰明的馬兒自動減緩了速度。

  好馬兒。禹綾坐直身子,一面稱讚一面慰勞地摸摸它的頸子,抬頭卻看到家門前停著輛馬車,她不禁一愣。

  那是載人用的馬車,和載貨用的簡陋板車完全不同,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了……突然間,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很想勒馬離開,不想知道這個意外的訪客是方便,但即使她全身冰冷,她還是得強迫自己往前,因為那裡是她的家,她若是逃,就只能選擇就此永遠地逃離。

  像是聽到她的馬蹄聲,有人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看清來人是她,那名不速之客開心地笑了。

  “禹綾,我總算等到你了。”

  望著那張已被她深埋心底的媚麗容顏,禹綾腦中空白一片——

  她沒有杞人憂天,這一刻,終究還是來臨了。

  “我的天呐,這種房間你居然住得下去,我一定要他們把這椅子換掉,被褥也要換成蠶絲的,這裡就沒有好看的字畫可以裝飾一下嗎?野蠻人就是野蠻人。”

  自從杜紅纓踏進袁家,從廳堂一路到了寢房,那挑剔鄙夷的話從沒停過,囂張跋扈的神態好似進了自己的家門。

  禹綾默默地跟在後頭,聽到那些偏頗的批評,她想為他們說話,但過於震驚的她卻完全找不到力氣可以反駁。

  即使她一直要自己做好準備,但當這一刻真的到來,她才發現再多的自我告誡及約束都沒有用。

  她不會傻到以為小姐只是關心她,過來串串門子,那勢在必得的笑容,那大剌剌將她名字掛在嘴上的行徑,都說明了她已要來接手她之前棄之不顧的位置。

  想到要將這一切全還回去,強烈的心痛讓她忍不住顫抖,半句話也說不出口,為什麼?小姐不是和情郎過著雙宿雙飛的美滿日子嗎?小姐不是很唾棄北方蠻子的粗俗生活嗎?她為什麼還要來?

  “不過你倒是過得挺好的樣子。”杜紅纓回頭,上下打量了她,微扯唇角的表情不像是為她高興,反倒是帶著點妒意,“這狐裘看起來很值錢,是你跟他要的,還是他主動買給你的?”

  “相公……”被她一瞪,禹綾心頭酸楚,低下頭,順從地改了口,“姑爺買給我的。”

  她像是被打回原型,那段幸福的生活全是夢,而今,夢醒了,她該變回那個曲意奉承的小婢女,想盡辦法討主子的歡心。

  “算了,念在你幫了我不少忙,那件就讓你帶走吧。”杜紅纓說得一副理所當然,壓根兒已將眼前所見的事物當成了自己所有。

  “您……要我走?”禹綾震驚抬頭。

  她以為她只是還回一切而已,至少她還可以留在他身邊,用婢女的身份服侍他,結果……她卻是連這一點小小的冀求也無法實現?

  “當然,不然你還妄想要當小妾嗎?”杜紅纓冷厲的目光掃向她,完全掩不住心頭的忿恨。

  她就是因為不想嫁給北方蠻子,才會用盡心機和男人私奔,怕事情拆穿的她不敢回家,只敢在稍微南方一點的城鎮落腳。

  那個男人本來對她很好的,誰知日子一久,他開始會打她罵她,向來被寵上天的她哪裡忍得下這口氣,在某個晚上將他灌醉,她帶著所有細軟頭也不回地棄他而去。

  反正她有錢,又長得美,還怕找不到男人嗎?結果,她身旁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從這座城搬到了那座城,等她發現時,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而沒辦法再用錢留下男人的她,甚至連她最厭惡的北方漢子也勾搭上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淪落到這種地步,這跟嫁給那個姓袁的又有什麼兩樣?至少嫁給他,她還是被人家侍候的主母,而不是流落異鄉的殘花敗柳。

  她吃盡了苦頭,受盡顛沛流離,結果當初應該要代她受苦的禹綾卻是一副幸福美滿的模樣,教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望向那張比記憶中變得更加姣美的容顏,杜紅纓恨得牙癢癢,要是禹綾被折磨得乾癟又憔悴,她說不定還會考慮留下她,問題是那媚態一看就知道受盡姓袁的恩寵,她絕對不允許這個禍根留在身邊。

  “放心,我會給你一大筆錢,你們家生活從此都不用愁了,離開之後,你就是自由身了。”即使手上僅有的錢已用來雇了馬車。為了讓禹綾乖乖走人,杜紅纓還是大肆賞賜。

  她都有定時寫信回去,爹並不知道這所有的事,她已想好毫無破綻的說詞,只要將姓袁的安撫得當,這件事也不會傳到爹的耳裡,要跟他拿錢,還不簡單嗎?寫封信,叫他派人送去禹家,還怕這貪財的死丫頭不乖乖退讓?

  一時間,禹綾竟有股想笑的衝動。

  小姐真看透了她啊,不論是要她代嫁或是要她退讓,全是用錢將她堵得啞口無言。

  她應該要覺得很高興,她可以帶著一大筆錢衣錦還鄉,回到那個她被賣了當婢女之後就再也沒回去過的家,再也不用為了貪攢幾文錢而用盡心機,這該讓她興奮到拍手叫好才是。

  但為何她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她有錢了,不是嗎?她再也不用當婢女了,這不是很好嗎?

  禹綾重重咬唇,不敢讓自己深思真實的原因,她怕只要自己一想,就算將天底下的金銀珠寶都給了她,也沒辦法將她拉走。

  不,她只是一時太震驚,才會沒有什麼真實感,她只能這麼告訴自己,只要拿到錢,她就會心花怒放了。梗塞的心口也不會再痛得像是要撕裂了。

  “有到一百兩嗎?”她要自己腦海想著白花花的銀子,拼命地想,專注地想,這樣才能把其他的思緒全擠了出去。

  聽到她這麼問,杜紅纓得意地笑了,這愛錢的丫頭根本不足為懼,瞧,這不就解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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