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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風豫樂聞言笑了。“我請崔大娘安排的,小純是府裡個性最好的一個,又和你年紀相近,和她同房至少也有話聊。”

  他不曉得她過去經歷了什麼,但他看得出來,她不是自願孤獨,而是被逼著孤獨。她被孤獨拘禁得太久,久到不知該如何卸下心防,只要一遇到攻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又刺又重地反彈回去,惡性循環,就這麼陷入棄臼。

  她需要的是一個媒介,讓她明白,別人的先人為主是可以破除的,而她只要稍稍放下防備,她也是可以被人瞭解的,小純的個性熱情純真,而且人緣好,是他所能想到帶她邁出自我束縛的最佳人選。

  一時之間,解語腦袋一片空白。她只知道他交代崔大娘找個好相處的人,但她沒想到小純竟是他指定的。府裡人那麼多,他怎麼可能瞭解每個人的個性?

  難道……透過小純會讓她和其它人的關係變好,也在他的考慮之中?這個發現,讓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她不好嗎?”見她不語,風豫樂揶揄笑道。“還是嫌她太煩了?”

  看著那飛揚的笑臉,解語突然覺得慌亂了起來。

  她該感謝他的,要不是小純,她可能到現在都還跟其它人形同陌路,更不可能知道崔大娘其實沒她以為的那麼壞。

  但她不知道要怎麼回應,她的心空蕩蕩的,慣有的防備不見了;她板不起臉,沒辦法用又冷又硬的態度堵回去,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好怕。

  “那都與我無關。”最後,她只能用事不關己的神情來回避他,也回避自己無法捉摸的心思。她低下頭,寫著那些字,不再言語。

  他逼太急了嗎?風豫樂淡笑,漠視心裡那難解的沉窒,把心思調回奏章上。

  解語坐在房中,在熒熒燭火下,看著手上的紙。

  這些是她今天寫的,他說多了一份,把這給了她。回來後,她又反復讀著,已將這些字記得滾瓜爛熟,算了算,有三百多個字。

  她有瞄到他奏章上的字,龍飛鳳舞的,很漂亮,不像她的,歪七扭八,像小蟲爬。她不懂,為何要叫她抄?一拿出去,再怎麼不識字的人都看得出不是同一個人寫的。

  咿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

  “小語,你還不睡?”看她還坐在桌前,小純關心問道。

  “要睡了。”解語趕緊把那些紙塞到一旁櫃子的抽屜裡,她不想被人看到那麼醜的字。

  “今天怎麼樣?累嗎?”小純解開辮子,邊梳頭邊跟她聊著。

  解語搖頭。一整天,她就抄著那些字,其它什麼事都沒做。

  “聽說王今天沒出去,你跟王相處了一整天,真好!”小純滿臉羡慕。

  “還好……”解語低下頭,說著違心之論。原本以為和他單獨待在書房是件很難受的事,但一整天下來,她預期的那種厭惡感,卻不曾發生。

  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專心做他的事,偶爾會抬頭和她聊個幾句,即使她不答腔,也不會逼她要有什麼反應,仍然帶著淡淡的笑容,逕自說些趣事,或是她抄寫時該注意的事項。

  好幾次,她都差點被逗笑。他就像春風,全身散發著一股舒服溫和的氣息,待在他身邊,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她開始有些認同小純說的話了。

  “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啊,一定樂到連做夢都會笑。”小純皺鼻,突然喊道:“對了,你剛沒再那麼晚到飯廳了吧?有吃飽嗎?”

  解語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今天小純留在廚房善後,和他們的用餐時間錯開,即使如此,小純仍不忘交代娟兒招呼她,才一踏進飯廳,就被人喊了過去,在一陣熱絡的點名後,她又認識了好幾個人。

  雖然那些和她起過正面衝突的人,見了她還是會竊竊私語,但那種剛來時孤立無援的感覺已經不存在,好像她已成為這裡的一份子。

  解語想道謝,但話到了嘴邊,還是說不出口。謝謝……她只能任那兩個字,來回在心頭盤旋。

  “有吃飽就好,反正飯吃得再多也不扣薪餉的,能吃就多吃點。哎呀,很晚了,快、快,快睡,明天王要進宮,你還得早起呢!”小純拉她上榻。

  “王要我跟平常一樣時間進書房就好,他已經交代我工作了。”今天下午他一直吟誦一篇文章,念了好多次,聽得她都會背了,在她離去前,他拿出一本書,說他下午背的就是第一篇文,要她明天抄三十次。

  “看吧,王就是這麼好。”小純開心笑道,把她推上榻,熄了燈後,鑽躺到她身邊。

  他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還是只對她?意識到這樣的想法帶著酸味,解語微紅了臉。想什麼?那不過是主子對僕婢的關懷而已。她慌亂閉上眼,結果他那俊魅的笑臉,卻在腦海中愈發清晰。

  醒醒!小純擁護他也就罷了,她跟著發什麼瘋?!解語雙手蒙眼,警告自己別再想下去。

  “你在做什麼?”察覺到她在亂動,小純摸上她的臉。

  “沒、沒事。”怕被發現她的臉紅得滾燙,解語任她拉下手。

  突然,一個畫面竄過腦海——她看到小純在廚房切菜時,不小心切到手,血流如注。她想再細看,眼前卻回復到原本的滿室漆黑,原來小純鬆開了手,畫面隨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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