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閣上 > 席維亞 > 擁抱緊一點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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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會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汪嶽驥唇角半勾,沿著步道走到另一塊園區,來到他最愛的一個角落。 這裡離主屋最遠,前面是空置的出租花圃,很少有遊客會過來這裡,短短的山坡中段搭了個藤蔓架,架下隨意擺放幾段圓木供人落坐,這位置沒高到引人注目,保有隱密的優點,同時又占盡地利,可將彩虹花田的全景收入眼裡。 工作累了,他會走到這裡抽根煙,休息一下,享受靜謐的個人空間。 他點了煙,坐下靜靜抽著,遠遠地,花田中央的一抹人影攫住他的目光。 汪嶽驥沒費心眯眼辨認,因為他很清楚這樣的距離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長相,而且他有種直覺,那個人是她——充滿神秘感的宋小姐。 她背對著他,動也不動的姿態?!他自豪揚笑。美吧?這可是他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打造出來的成果,看呆了也是應該的。 但再過了一會兒,汪嶽驥笑不出來了,濃眉蹙起。 這女人在幹麼?旁邊隨便找都有洋傘座位可以乘涼賞花,但她居然站在陽光下曬,就算看傻眼也沒傻那麼久吧?!汪嶽驥直覺就想沖過去提醒她,但才一站起,動作就猛然頓住。 距離這麼遠,搞不好他走到那裡時她已經離開了,而且特地跑去講這種小事也很怪,更何況她已經擺明不希望有過多的關照及打擾,他這麼做反而是多此一舉。 種種顧慮,他只好抑下衝動,等著她自己離開。 不知道遠方有人正替她擔心,宋千容站在紅色的鳳梨鼠尾草和黃色的金盞花之間的步道,廣大的花田毫無蔭涼處,赤烈的陽光曬得人發疼,她卻不曾或動,就這麼任日陽燙著肌膚。 無所謂,就算曬傷她也不在乎,這些日子以來她都是近乎自虐地去做一些事,沒吃過像樣的一餐,沒睡沉過,甚至想用走進莊園的方式累垮自己,仿佛必須這樣痛著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唇畔浮現一抹苦澀,宋千容望向眼前的繽紛。 進到花田中央,更加感受到它的寬廣和她的渺小,這片色彩像是要將她吞噬了般,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她不由得想閉眼,卻又掙扎著強逼自己睜大雙眼看。 吞了她吧!把可悲的她吞得一點也不剩吧,讓她不再是她,讓她只是她……她仰起臉,任由陽光直直地照在她的臉上。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汪嶽驥一直等不到她移動,體內的無名火也從微弱星芒竄燒成燎原大火。 再站下去她都要變成稻草人了! “該死!”他突然爆出詛咒,右手拚命甩。他只顧著看她,都忘了手中挾著煙,才抽了一口的煙都燒完了。 氣自己這種白癡舉止,更氣她不懂得照顧自己,汪嶽驥一咬牙。不管了,就算被嫌雞婆他也要去,誰叫她要幹這種蠢事?不希望被打擾就別做出會讓人擔心的行為! 把煙蒂在他用來充當煙灰缸的小陶罐裡用力撚熄,汪嶽驥長腿一邁,才三兩步就輕易越下山坡,正要快步奔去時,遠處的動靜讓他停下腳步——有人朝她接近,那粗壯的體形看起來很像是添財叔。 只見添財叔走到她旁邊比手畫腳不知道講了什麼,她退了步,然後又退了步,那生人勿近的防備連遠在彼端的他都嗅得出來。 汪嶽驥無奈地搖頭,感到好氣又好笑。添財叔的好奇心是全村出名的,剛剛休息時聽到他和怡君的形容,只會讓他更想見到話題裡的主角,果然一逮到機會就靠過去了。 真是的,添財叔也不早點出現,害他白白被煙燙了下。他輕嘖了聲,看到她轉身離開花田,原本掛著擔慮的黑眸轉為蘊滿笑意。 也罷,她這種危險行徑真的需要有人盯一下,讓這群熱心的大男人碰幾次釘子也無所謂,反正他們神經粗得很,不會因為這樣就受傷。 伸了個懶腰,汪嶽驥準備去工作,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望向她剛剛站的地方,此時那裡已空無一人,他仍定定地凝視著。 佇立那麼久,她在想什麼?是看得入迷國,還是心裡的煩擾讓她無暇顧及身旁周圍?俊眸微眯,專注的眼神因思索而變得迷離,汪嶽驥有點後悔方才沒直接過去——他很想知道她是用什麼表情看著這片風景。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絕不可能是燦爛的笑臉。 須臾,汪嶽驥又才再度邁步離開,他沒發現,不過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那個乾瘦猶如小貓般的單薄身影已深深佔據了他的思緒。 深深地。 *** 宋千容住的雙人套房在二樓西側,房間不大,但舒適乾淨,有個小小的木制陽臺,上頭放了兩把籐椅,正好面對那片絢麗的彩虹花田。 住進來的翌日,用過早飯後她就通知好嬸把住宿的日期延長為一個禮拜。還好她說得快,因為過沒多久,她就聽到好嬸在電話裡婉拒客人假日的預訂。 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像抹遊魂出沒花田,往往一站就是一、兩個鐘頭,只除了在有人試圖找她講話時她會換位置,然而不管怎麼換,她的範圍都不會遠離花田,而且做的事都一樣——看著花田發呆。 她試著遺忘過去,但除了在第一天抵達這座莊園時讓她感到撼動外,她發現她已經沒感覺了,往事仍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利用美景來強迫自己放空。 可是當黑夜掩蓋了景色,再沒有憑藉可以分散心神,依舊無法成眠的她只能毫無招架之力地任由情緒狠狠反撲,她在白天越漠視,夜晚的反噬就越痛。 她還以為換了環境她就可以過得好一點,結果卻不如預期。想到這宛如陷在泥沼中動彈不得的狀況,宋千容無聲地歎了口氣。 此時她正環膝坐在田梗上,這是她最愛的姿勢,因為這樣她可以輕易被花海淹沒,不容易有人來煩她。 她向來不是倨全傲無禮的人,看到那一張張純樸笑臉在她冷淡簡短的推拒後尷尬離去,她總忍不住內疚。但她身不由己,現在的她只想把心神封閉起來,連基本的客套虛假都沒有餘力維持。 “啊——走開走開、快走開!” 小孩子特有的尖銳笑嚷由遠而近,宋千容一怔,看到一個小男孩朝她的方向直沖而來,無暇細想的她直覺起身避開,昏眩卻突然侵襲,失去平衡的她往前撲進花田裡,壓壞了好幾株熏衣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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