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閣上 > 席維亞 > 擁抱緊一點 | 上頁 下頁


  他要接的人是她嗎?只有一個人?汪岳驥單手掌控方向盤,另一隻手拿出手機,瞄了眼好嬸所給字條上的號碼,逐一按下數字。

  此時車子已快和她錯身而過,手機傳出等候鈴響的下一刻,她也正好停下腳步翻找背包裡的東西,他確定了她就是他要接的人。

  他隨手將手機置於腿上,經過她後,方向盤一打,車身靈巧地劃了個弧度,轉向來到她身後約十來公尺的地方。

  她朝他的方向投來一眼,往路旁退了些,然後看了手中的手機好一會兒,才把手機湊近頰旁。

  “喂?”同時,他置於腿上的手機傳來聲音,清清淡淡的女聲,不帶任何情緒。

  “我是香草莊園的人,請上車。”汪嶽驥接起手機,將車開到她身邊停下。

  她遲疑了下,仍站在原地沒動。“我說過我自己走進去就可以了。”即使只隔著車門、車窗全開,她還是選擇透過手機說話。

  這一點好嬸倒沒有告訴他,汪嶽驥譏誚地想。不過他可以理解好嬸為什麼堅持派車來接,因為在大太陽底下走上這段路算是種酷刑,任何一個稍有良心的人都不會這麼狠,他氣的是好嬸她們的誇大廣告,可不會遷怒到其它無辜的客人身上。

  “開車五分鐘,走路半小時,舉手之勞罷了,請上車。”他結束通話,不讓她再用這種咫尺天涯的方式和他溝通。

  她又猶豫了一陣,這才收下行李箱拉杆,開門上車。

  “還有人嗎?”汪嶽驥問。怕她還有腳程慢的同伴落在後頭,他可不想做去而複返這種蠢事。

  “沒有。”她關上車門,完全沒抬頭看他。

  汪嶽驥踩下油門,往莊園的方向開,不著痕跡地透過後視鏡打量她。

  宋千容,好嬸給他的紙條上寫著這個名字,置於一旁的行李箱有著時髦彩殼,是唯一看得出與流行有所牽扯的事物,也突兀得和她一身樸素完全不搭軋。

  從一上車她就緊靠車門,視線一直盯著窗外,全身上下充滿了不自在的緊繃感,實在教人很難相信她是在欣賞風景。

  她在怕什麼?怕只要瞄他一眼他就會和她聊天嗎?陡升的念頭讓汪嶽驥突然很想測試看看,他故意清了下喉嚨,果見她身子一僵、防備盡起,只差沒直接開口別煩我。

  汪嶽驥差點笑出,趕緊抿唇忍住。有趣了,通常都是他被客人的攀談和連串問題煩到不行,這還是第一次遇到立場顛倒的狀況。

  難得彼此都有沉默寡言的興趣,那他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斂回視線,沒再看她。

  宋千容雖然望向窗外,但她的注意力一直系在駕駛座的男人身上。她知道剛剛他在看她,用不著對上視線來證實,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這是可想而知的,當看到一個女子隻身投宿時,會感到好奇是人之常情。但她沒有閒聊的心情,也不想解釋自己的怪異行為,她等著,只要他發問,她會用再簡單不過的幾個字堵得他開不了話匣子。

  沒想到他沒有刻意挑起話題,也沒有徒勞無功地做著嘗試,除了那聲像是發語詞的輕咳之外,他一直看著前方專心開車。雖然車子裡一片靜默,但他的態度將這種原該尷尬的狀況變得自然,像在無聲宣告著她若不愛說話就用不著勉強說話。

  她認得這人就是出現在電視上那個又酷又寡言的老闆,自由、隱私、不被打擾他沒騙人。

  這種卸除了虛假偽裝的自在感覺,讓宋千容懸緊的心思漸漸放鬆了,她靠著敞開的車窗,任由不斷拂進的風吹散方才走了段路的悶熱,眺望這片和水泥叢林截然不同的廣大視野。

  車子通過一道攀滿綠色藤蔓的拱門,進入莊園的私人車道,兩旁種滿一簇簇長著小白花的可愛矮圓樹叢,繞了兩個彎,停進一片鋪著雪白鵝卵石的空地上。

  “到了。”汪嶽驥道。

  宋千容下車,摘下帽子,被矗立前方的漂亮洋房給迷炫得眯起了眼。

  它好美,有著典雅的黑頂白牆,還有一扇又一扇用木條框起的大片玻璃窗,足以想見從裡望出的完美景觀會有多讓人讚歎。

  她光顧著看,渾然沒發現有一雙精銳的眼正將她從頭到腳細細地斂進眼底。

  站在車旁的汪嶽驥對自己的注視完全不加掩飾,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她正震懾于這片美景中,根本無暇分心注意到他。

  她不高,最多只及他的下顎,但若在缺乏對比的情況下,那過於纖細的骨架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她身形高。她脂粉未施,白皙的臉上又是塵又是汗,濕濡的髮絲貼在額上,看得出那段路讓她走得一身狼狽。

  她的五官秀氣精緻,卻很難去論斷她美或不美,因為她臉上佈滿的憔悴神色足以讓美女變成路人,再加上那削得極短的小男生髮型,讓原就瘦削的她活像只乾癟的小貓,一隻被人遺棄雨中、孤苦無依的悲慘小貓。

  那畫面意象鮮明地浮出腦海,幾乎和眼前的她重迭。汪嶽驥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訝異,這只不過是他真正看清楚她的第一眼罷了,為什麼會擅自這麼武斷地形容她?

  但當視線再落在她身上時,他立刻明白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了

  那雙眼雖因驚歎散發出光彩,卻仍蒙著一層黯色,彷佛種種喜悅都進不了她的心裡,她甚至連唇角都不曾勾起,連一聲誇讚都不曾逸出。

  她不快樂,她一點也不快樂。這個發現讓他心口倏地一緊。什麼樣的沉窒會重到連這片美景都無法拂去?又是什麼樣的痛讓她選擇獨自來到他地療愈?

  “喀噠”一聲輕響拉回他的心神,汪嶽驥循聲望去,看到她正拉起行李箱拉杆,她一抬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宋千容微僵,並沒慌張地別開目光,只是疏離而防備地看著他。

  落魄的小貓哪會有這種眼神?汪嶽驥不動聲色,借著鎖車的動作掩飾了略帶自嘲的笑意。真是的,他未免想太多了,人家宋小姐不過是來住個一晚,他妄自對她下什麼評論?

  把所有想法全都隱去,他率先邁步朝房子走去。“進去後會有人幫你登記住宿。”

  在他經過她身旁時,宋千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直至他走進屋內,梗在胸口的氣才緩緩吐出。

  剛剛坐在車裡還沒什麼感覺,直至踩在同一平面才發現他的高大,她不是沒見過強壯的男人,但他卻和她所見過的人完全不同。

  他的頭髮極短,穿著簡單的棉質襯衫和長褲,明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工作打扮,不知道為什麼卻給人一種狂野不羈的感覺。

  或許是他的眼神,堅定深邃中又帶著點難以察覺的傲慢,或許是他的氣勢,襯著那昂藏的身形散發出強烈的存在感,他剛剛只不過是從她身旁走過,就已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是來放鬆心情,不是來自找麻煩的,這種會讓她緊張的人還是避開點好,她已經受夠男人了……因乍見這片美景而短暫遺忘的過往又撲回心頭,宋千容咬唇,強迫自己抑下。

  如果這裡的人真的不會過問太多,她會打算在這裡住上一些時間。畢竟,她剛剛就真的忘了那件事了,不是嗎?雖然時間很短,但她真的曾經忘過,這對她而言已經是一大進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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