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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每每一思及此,心就擰痛得讓她無法呼吸,她不希望看著他走火入魔,更不希望他做出這種之後會讓他深感悔恨的決定,只是……她說服不了他啊!

  她好想把自己藏起來,她好希望夜晚不要來,但她也很明白那全都只是一時的逃避罷了,她不可能拖到讓孩子出生,她越躲只會讓事情越陷進僵局。

  發現天色已全黑,她強忍悲傷,收好衣服走出晾曬場。

  她只能期盼,這兩天他會改變心意,會將她那時的話聽進去,不然為了保護孩子,她很可能必須暫時離開他了……

  大房院落位於樊家左側地勢較低的位置,若從晾曬場的方向回來,必須走過一段約莫二十來階的階梯。

  心神不寧加上視線昏暗,孟海心並沒有發現遠處有人影閃過,來到階梯口,她習慣性地放慢速度,緩緩而下。

  結果她的腳卻被東西絆到,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孟海心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整個人滾下階梯,那沖勢太強,直至最後一階才停下。

  在她還來不及感覺到痛時,人已失去了意識。

  昏暗中,那道黑影收走了橫在梯間的繩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有那些沿著梯階散落的衣物,說明了剛剛所發生的事是如何地觸目驚心。

  有一道暗澤自她身下緩緩泛開,但那抹趴伏在地的纖細身子,仍然一動也不動。

  “母體沒什麼大礙,但胎兒確定保不住了,這藥是讓夫人調理用的,這幾天能休息就休息,別讓她太操勞。”

  望著那張慘白憔悴的麗容,樊仲遇握住她的手守在榻旁,狂猛的痛佈滿了胸臆。

  當他聽到她墜落昏迷的消息,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像是被天地遺棄的感覺,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幾乎動都動不了。

  是殘存的理智拉回了他,逼他保持冷靜,逼他策馬至城外將整個大夫帶回樊家,他只信任這個當初醫好兄長的大夫,即使這人醫術平平他還是只信任他,至少他是在救人,而不是在暗地補上一刀。

  他一回到院落,聚集裡頭的人全被他趕了出去。

  他知道他的激動已遠遠超過一個小叔該有的關懷,每個人看他的詫異眼神都清楚地告訴他他的反應會讓人起疑。

  但他已無暇顧及了,在她遭逢危險的時刻,他只想保護她,別再讓人藉機傷害她,就算他的心焦急恐懼會被人看穿他也無暇顧及了!

  在他的要求下,大夫不但留下藥丸,臨走前還幫忙熬了湯藥,但大夫都已經離開一整天了,那些湯藥和藥丸他也都喂她服下了,為什麼她還是不醒?

  他好後悔,當初就不該將無辜的她捲進來,在他泯滅天良的同時,賠上的是她的一生及安危,就算他承諾會給她一個美好幸福的未來又如何?她所遭遇的苦他要怎麼彌補?她所失去的事物他又要怎麼追回?

  如果她真的就這麼走了,再多的承諾都只是空談!

  不要丟下他,不要就這麼對他失望地離開,就算是恨他,就算是 永生永世都無法原諒他,也一定要活下去!他不停地在心中呐喊,難忍的淚滑落那向來冷峻的臉。

  仿佛聽到他的祈求,靜靜垂覆的羽睫開始顫動,緩緩地,孟海心張開了眼,看到他無聲流淚的模樣,心疼和茫然席捲了她。

  怎麼了?他為什麼哭?發生了什麼事?她想問,卻是才微微一動,身體四肢所傳來的痛楚讓她忍不住微微呻吟,而刹那間,短暫遺落的記憶全一湧而上,包括他的決定,兩人的爭執,還有……那時滾落階梯的無能為力。

  那張原已沒有血色的麗容更是慘白如紙。

  看到她從昏迷中脫離,樊仲遇狂喜不已,但下一刻,她由茫然變得驚恐惶亂的眼神,擊碎了那股喜悅,痛苦自責瞬間取而代之。

  “孩子呢?”她的聲音無法克制地發顫。

  “先別想這些,好好休息。”他說不出口,受傷乍醒的她已如此脆弱,又怎能承受得了這個打擊?

  “你騙我,你因為不想要他才這樣騙我的,我沒事,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不顧虛弱的身子仍沒有力氣,孟海心掙扎著下榻。

  樊仲遇緊緊將她抱進懷裡,不讓她的狂亂傷了自己。

  “對不起,我沒料到他們會那麼快發現,對不起……”他啞聲低喃,心被悔恨撕成碎片。

  這兩天他不斷地想,想著要怎麼讓事情兩全其美,而他也已打算向兄長提出建議,要兄長提早寫下放妻書,讓她回孟家,這樣她和孩子就能安全無虞地好好過活。結果他什麼都還來不及做,也來不及告訴她這個決定,意外就發生了。

  那如鐵的環臂讓她掙不開,一如發生的事實再也無法改變,孟海心沒辦法再自欺欺人,絕望排山倒海朝她撲來,壓垮了她所有的神智。

  “啊……啊……”她倒臥在他懷裡崩潰哭喊,卻仍然無法帶走一絲一毫的心痛。

  一對上他的眼,她其實就已經明白了,但她存在著一絲希望,希望那只是她看錯,希望那是因為事情不如他願的懊惱神色,而不是和她一樣會為了孩子的逝去感到難過。

  他該笑的,不是嗎?他不要孩子,又怎麼可能會因為這樣難過呢,不是嗎?為什麼要這樣給她冀望,卻又讓她狠狠摔進絕望的傷害裡?

  “是你做的對不對?”她突然抬頭,看著他的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及恨意。“這就是你所謂的期限?不管我答不答應,你都會親手毀掉他?”她不想懷疑他,但她想不到還有其他可能。她只有將這件事告訴他,這府裡沒有其他人知道,就算真要下手,也不會那麼快。是他嗎?怕她妨礙他們幾將到手的勝利,所以狠心殘害自己的骨肉?

  那雙傷心盈淚的眼刺進他的心,樊仲遇痛到無法呼吸,他強忍著,正要解釋,倏然浮現的念頭讓他頓了口——

  他懂她的感覺,那傷太痛,痛到她失去了面對人生的勇氣,她必須找到一股力量,不然心太痛,她會活不下去。

  他懂,因為多年前的他也是這樣。讓她恨著吧,這樣她會好過些,別再讓她因為愛他而陷在無力自救的泥沼裡。

  他的沉默不語,讓孟海心難過到幾乎暈厥。

  “你們都是瘋子,我不要再留在這裡了,讓我走,讓我走……”無力軟倒的她不斷地喃喃哭道。

  “好,等你好一些,我就送你回家。”在她耳畔低聲安撫,樊仲遇點了她的睡穴,好讓心神激動的她得以安眠。

  方才還狂亂掙扎的她已沉沉睡去,姣美的麗容上滿是淚痕。

  樊仲遇溫柔拂開她被淚濕的發,拭去她的淚,眷戀的眼光不住在她臉上來回,將深愛的她牢牢地烙進他的腦海裡。

  即使這個允諾,極有可能會讓他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她,他也會忍痛讓她離開。

  恨他吧,這樣她才不會被傷痛所苦,恨吧……

  第八章

  三日後,在孟海心已有體力可以下床行走時,樊仲遇派人將她送回了孟家。

  小產回娘家休養,看在外人眼中可能是個值得非議的舉止,但對於樊家裡頭所有的人而言,都知道這是無可避免的打算。

  大房窮到連專屬婢女都聘不起,待在這兒哪能好好養病?倒不如回去娘家,至少也還有人幫忙照料。

  加上最近自家產業受到不少損失,以大老爺為首的男人們忙著穩定局面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管這種小事?

  於是孟海心順利離開了,而這場意外也以天暗失足結案。

  自從送走孟海心之後,樊仲遇將所有的心力完全投入了收網的階段裡。

  他並不想找出兇手,因為和之前經歷的事一樣,找出動手行兇的人並沒有用,其他人沒動手,不代表他們不會動手。

  真正的兇手是險惡的人心,對他們最好的懲罰,並不是以命抵命,而是讓他們得不到他們所苦苦追求的事物。

  之前為了怕打草驚蛇而有所顧忌,樊仲遇行事還留有一些餘地,如今他卻毫無保留,手段變得更冷狠、更迅捷,用之前累積下來的財富當成基礎,大肆收購樊家名下的產業,卻只要一得手,就以低價轉手賣出。

  好幾回,大老爺才剛從子孫們口中得到令人憤怒的消息,一上街就看到那些鋪子裡面的擺設、夥計全都未變,只是門匾從大大的“樊”字換成了其他那些他向來不放在眼裡的商號名稱,差點氣壞了他。

  這挑釁似的舉止引起了大老爺的疑心,進而追查,這才發現原來這一、兩年來接連的虧損,並不是因為市道不好,也不是因為運氣不佳,而是有人存心想鬥垮他們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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