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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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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道火光進了院子,孟海心暗叫不好,趕緊再挾一堆菜進他的碗裡。 “怎麼還在吃啊?”一手提燈籠、一手拿著竹籃的婢女進房看到這景象,臉色沉下。 “快了快了,請再等我們一會兒。”孟海心陪笑,明知徒然,還是想要多爭取一些時間。 “不成,每次都為了你們這房耽擱。”婢女將竹籃往桌上一放,也不管樊伯臨還在吃,直接將剩菜倒在一起,收盤子收得乒乓作響。“要搭夥就得照規矩,有本事不會像其他房一樣自己弄?我也不用那麼辛苦要送又要收的。”耳邊聽著那些數落,孟海心抿唇不語,忙著把握對方因叨念而緩了動作的機會,再偷偷塞些菜到樊伯臨碗裡。 這些日子以來,人情冷暖她算是已嘗得透徹,他們不但在族人間沒有地位,就連奴僕都囂張到連送飯都像是在施捨。 如這個婢女所言,其他房早就已嫌棄府裡的菜色不夠好而自行開夥,但她沒錢也沒餘力,能吃飽就很好了,哪裡還敢挑三揀四?所以對於這些欺壓也只能忍氣吞聲。 “給我!”桌上碗盤收完之後,婢女甚至將樊伯臨手上的碗都搶了過來。“下次飯菜送來了就趕快吃,別老是拖拖拉拉的。”落下話,婢女抓起竹籃、提起燈籠,趾高氣昂地離開。 孟海心頹喪地垮下肩。要是她時間有拿捏好,就可以讓相公安安穩穩地吃完這頓飯,結果…… 自責的思緒被樊伯臨突來的動作打斷。 望著那雙遞到眼前的筷子,孟海心一怔,隨即慌忙跳起來。糟了,要是那個婢女發現有東西漏拿去而複返,一定又會破口大駡的。 她趕緊拿著筷子追了出去,在長廊上攔下那名婢女。“對不起,這忘了還你。” “你們喏,只會給人添麻煩耶……”婢女不滿地板起臉,為了要騰出手接筷子,手忙腳亂的她更是拼命叨念。 孟海心要自己別把那些話聽進去,還幫忙結果燈籠,讓婢女別那麼左支右絀。 同樣都要被罵,她寧可自己一個人面對,看到相公像個小孩一樣被斥責,總讓她很不忍。 “啊!”婢女突然一聲驚叫,往旁跳開。 被這突來的舉止嚇到,孟海心差點也跟著尖叫,待看清原來是只蜘蛛爬過婢女腳邊,不禁失笑。 “打死你!”沒想到婢女一定神,舉腳就要朝那只蜘蛛踩去。 “別這樣!”孟海心趕緊拉住她。 那只蜘蛛似乎察覺到危險,沿著欄杆一溜煙地逃跑。 “你幹麼阻止我啊?”婢女沒踩到,氣呼呼地說道。 “……那也是一條命啊。”孟海心低語。從那天起,雖然她還是對毛茸茸的蜘蛛敬而遠之,但她已經不再討厭它們了。 “沒看過人會在乎蜘蛛的,算了,不跟你說了。”婢女瞪她一眼,搶過她手上的燈籠離開。 隨著那抹光亮離去,四周變得黑暗,但孟海心沒立刻回房,反而是就著微弱的月光尋找蜘蛛的蹤跡,確定它已躲起,這才放下了心。 她正要回房,卻看到樊仲遇就站在不遠處,那雙灼爍的眸子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孟海心的心漏跳了一拍,突然遇到他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以往見到他時,總是有相公在場,而他的心神也都放在相公身上,但此時只有他和她……一思及此,她無法控制地紅了臉,這樣的反應讓她好懊惱。 她在亂想些什麼?長嫂如母,她該做的是親切地問他吃過飯沒,而不是尷尬地站在這兒啊!她抑著心中的志忍,即使步履有如千斤重,她還是逼自己朝他走去,萬分慶倖昏暗的天色可以讓她臉上的熱潮沒那麼容易被發現。 看著她神色猶豫地朝自己走來,樊仲遇不知該如何形容心裡的五味雜陳。 自她歸寧那日對他承諾之後,他一直要自己忘了她的存在。 反正兄長會負責留意她,而透過兄長口中,他得到的都是“很好”這個回應,他也就以此當成理由,拘禁那浮動的心思,將她的身影完全摒除在心門之外。 但他卻不曉得原來“很好”這兩個字,代表的是如此偏差的對待! 想到方才看到的情景,好不容易抑下的怒火又直往上冒。 他今天難得早歸,卻發現婢女對她頤指氣使,他幾乎抑不住那股熊熊的憤怒,要不是殘存的理智將他拉住,他差點沖進房裡將那名婢女喝退。 兄長為何要粉飾太平?還是他真覺得這樣叫“很好”?樊家勢利的特色他很清楚,他也知道她在這裡並不會太好過,但絕不是這種連飯都沒得吃的地步! “那只蜘蛛呢?”在她走近時,樊仲遇沉聲開口。 他也不知道他為何要提起這件事,他只知道當他藏身陰暗,見到一直逆來順受的她卻為了一隻蜘蛛挺身而出,他的心像有什麼崩塌了,仿佛有東西拉住他,不讓他悄然無息地離開,而是站在那兒等著她。 還在思忖要怎麼寒暄的孟海心一愣。他看到了嗎?想到他可能連婢女罵她的景象也一併撞見,她完全不敢看他的眼。 “……跑掉了。”在這一刻,她好希望他真的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這樣他就不會因為自責無能為力而感到難過。 “不是這一隻。” 都這麼久了,他還在意這個做什麼?但他要問,他就是要知道!隱於袖下的大拳收緊,樊仲遇覺得心口承載了滿滿的情緒,是種連他自己也無法辨別的情緒,衝撞著他,仿佛要將他撕裂。 告訴他,說她那時忘了再去理那只蜘蛛,甚至是不記得這件事都好,讓他好過一些,讓他可以告訴自己她並不是這麼值得讓人心疼的人。 憶起那日初次見面的情景,孟海心驀然紅了眼眶。她一直要自己別去想,要自己安分守己地過著生活,但他這麼短短幾句話,就輕易地將她的努力毀去。 “它不吃餅,後來,它就不見了。”她不斷深呼吸,總算把聲音裡的顫抖及無助成功地藏了起來。 像有人迎面狠揍了他一拳,樊仲遇怔站原地,心口喧囂奔騰的情緒在轉瞬間全然退去,成了一片漫然無邊的空白,他仿佛看得到她站在池邊,擔慮地看著那只對餅完全不屑一顧的蜘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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