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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算她傻吧,算她太軟弱吧,她真的恨不了他。

  她抹去臉上的淚,深深吸了口氣。

  “請把剛剛聽到的話都忘了。”剛哭過的嗓音仍帶著哽咽,卻是如此堅定。

  “我會盡到一個妻子該盡的職責,好好地照顧相公,請小叔放心。”她將心意傳達給他了,而她也知道他其實不是那麼無動於衷的,這就夠了,叔嫂這個關係已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無法逾越的界線,他們註定無緣,從今以後,她會將這份感情深深埋藏,再也不去碰觸。

  那兩個稱謂重重擊上他,樊仲遇喉頭發苦。

  她的堅強只更映襯出他的卑劣,而他卻只能利用她的堅強,鞏固他已快支離破碎的冷狠。

  她願意配合自是再好不過。

  她是大嫂,已和兄長拜堂成親的傀儡大嫂。

  “勞煩你了。”

  “海心嫂子留步,你要去哪兒呀?”

  糟了,被逮到了。抱著竹簍的孟海心低歎口氣,努力撐起笑容,轉身正準備叫喚,結果嘴一張,話卻梗在喉頭。

  她是……二房堂弟的妻子?還是四房叔父的年輕小妾?她記憶中的面孔全亂成一團,這幾天來找她的人太多了,誰是誰她根本人不出來。

  “……我要去洗衣服。”怕叫錯人反而失禮,她只好用笑帶過。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臉上的笑一定僵到不像話,沒辦法,誰教她學不來這些虛偽客套,而且心頭的焦急也讓她笑不太出來,孟海心悄悄看向天色。她沒時間啊……

  “洗衣服?”衣著華貴的少婦掩嘴驚喊。“哎呀,你怎麼不跟我說呢?這種事交給下人做就好了呀,快快快,去把少夫人手上的東西接過來。”她連忙指使身後的兩名婢女。

  “不用了,不麻煩你了。”看到兩個婢女腳重得像邁不開的慢吞吞舉止,孟海心直接先開口拒絕。

  “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跟我客氣什麼?”嘴上雖這麼念著,少婦並沒再提起要幫她的事。“不是聽說仲遇堂弟最近生意還挺有起色的嗎?怎麼不聘個婢女來幫幫你呢?”

  聽到後面,孟海心不知該歎氣還是該苦笑。

  她從沒客氣過,現實讓她沒有傲骨可以去客氣。

  樊家各房分得很清楚,除了膳食會統一由廚房烹煮送到各房院落,其他的生活所需全靠自己張羅。

  大房沒有專屬奴婢。樊仲遇說過的這句話,她一開始還以為只是代表沒人服侍,現在回想自己真的是太過於單純。

  以往可能多少還礙于樊仲遇的面子,大房的家務是由府裡總管輪流指派直屬樊家的婢女兼著幫忙,不過主子勢利,奴僕們當然也有樣學樣,一看到大房多了個少夫人,總管不派人了,以往輪流的幾個婢女也跟著默不作聲,樂得把事情全都丟在她身上。

  她娘家雖然不像樊家其他房奢華到奴僕成群,但她也是被捧在掌心上呵疼的,只拿過針線的手根本沒操持過家務,洗衣、打掃、收拾相公弄出來的殘局,這些事讓不得要領的她忙到焦頭爛額,當有人說需要幫忙可以找她時,她幾乎感激涕零。

  她第一個求助的是三房的叔母,因為她的笑容最慈祥,語氣也最熱絡。結果她等了又等,叔母答應的救兵一直沒有出現。

  當又有人說不用客氣時,她又傻傻地信了。結果對方拉著她將大房的狀況問了個巨細靡遺,她浪費了整個下午的時間,對方一句累了,就把她請出了房。

  就這樣,被人敷衍個幾回,再笨再單純也該頓悟了,她總算明白原來那全都只是場面話,也總算看出那些隱於笑容之下的詭詐心思。

  難怪她記不住誰是誰了,每個人都是相同的眼神,笑容都是一樣的虛假,她忙到事情都做不完了,又哪有心思去辨認她們的臉孔?

  像現在,眼前這人一開始那些仿佛心疼不已的話語只不過是在鋪陳罷了,後來以虛探實的問句才是她過來的主要目的。

  “可是我沒聽小叔說過。”應該說她已經兩天沒見過他了。孟海心在心裡默默更正,努力讓自己不要說得很心虛的樣子。“如果手頭上真變寬裕,我想他不會對這種情形坐視不管才是。”

  雖然住在同一院落,但忙碌的他早出晚歸,從不跟她們一起用膳,她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而通常他也都是為了探望相公而來,根本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更別說是跟她閒聊。

  她並不是故意要說謊,而是她不喜歡她們和她談完後,帶著莫測高深笑容離開的表情。其實她們的消息比她還靈通,許多事她還是從她們口中知道的,但她很怕自己會不小心透露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讓她們去跟丈夫大做文章,反而害到他。

  不過她很有自知之明,要像她們那樣面不改色地隱藏心思的本領她永遠也學不來,只能避重就輕。

  “唉,真苦了你了。”少婦一臉同情,眼梢卻閃著笑意。大房雖然不足為懼,但總是三天兩頭就過來探探,免得一時大意讓他們竄出了頭。“我會請我家相公拉拔一下仲遇堂弟,不過堂弟實在是有些上不了檯面,頂多只能把一些小商家唬得一愣一愣的,要是遇上一些高官權貴馬上就現出原形,沒那個氣勢呀!”他才不像她說的那樣!孟海心好生氣,卻只能笑,拼命地擠出笑。

  後來從她們口中她才知道原來所謂的二當家不過是個敬稱,掌權的大老爺還沒宣佈由誰接手,底下的子孫個個都有希望,稱一聲二當家,仿佛大當家的位置就近在眼前。

  但不知為何,即使眾人直指,即使她已因貧困而苦,她還是沒辦法將他們說的那個無用男人和他聯想在一起。

  是,誰教他們家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小商號呢?孟海心自我解嘲,氣也就消了。至少他很努力,而不是躲在家裡什麼都不做,她相信終有一天他的付出一定會得到成果的。

  “那個……我還要去洗衣服。”孟海心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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