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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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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我想事情時,不知跑哪兒去了。」連回答問題,都不忘再次強調——他可不是那種會坐在椅子打盹的老人家。「真是的,明知道你每個禮拜的這時候都會回來,也不在家等……」 「爸,我有買天母的草莓大福哦!」她提起紙袋放到他面前,打斷他的碎碎念。圓潤外皮包上香甜豆沙和新鮮草莓,是老爸的最愛。 「三明堂的?」看到紙袋,薑鈞眼睛亮了起來,卻又馬上裝出一副嫌惡的表情。「老是買這個做什麼?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老要我吃甜食,而且麻糬就麻糬,叫什麼大福?噱頭!」 「你不喜歡?那……我先拿去冰箱,晚點再請媽送人……」薑霽月故意說道,手都還沒碰到紙袋,就被人搶走。 「這哪能冰?冰了會變硬,你懂不懂?」薑鈞將紙袋抱得緊緊,像怕被搶走玩具的小孩。「無功不受祿,突然送禮人家也會覺得奇怪啊!既然買了,我就勉強吃吃好了,真是的,浪費錢……」他打開紙袋,看到裡頭一顆顆飽滿的雪白大福,嘴角偷偷上揚,饞樣全寫在臉上。 薑霽月抿唇,怕忍不住會笑出聲。明明就愛吃得要命,裝什麼裝啊!「我去燒水泡茶。」高山烏龍配上大福,是老爸放棄不了的享受。 「你泡得不好,我來,你在這兒坐著。」薑鈞動作迅速地扔下報紙和老花眼鏡,搶在她前頭沖進廚房。 薑霽月揚笑,眼裡滿是感動。她知道,老爸是捨不得剛進家門的她忙。 這就是她的老爸,人人敬畏的將軍,從不把溫柔表現臉上的鐵血漢子,只用另一種方式悄悄地表達對他們的疼愛。 她走到沙發坐下,視線環繞客廳,牆上掛滿照片和徽章,訴說過去風光威武的歲月。印象中的父親是不苟言笑的,只要他在家,他們連大聲說話都不敢,隨便一個眼神掃來,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蟬,一直到念高中,她還不敢正視老爸。 說也奇怪,老爸從不開口罵人,更別說是動手打人,為什麼他們會那麼畏懼呢?而當年的姊姊是從哪裡生出來的勇氣,敢去挑戰老爸的權威呢? 憶起那時,薑霽月怔忡出神,心情變得低落。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在臺北念大學的姊姊突然回來,還帶回一個讓人震驚不已的消息——她懷孕了。 老爸氣極了,卻不管怎麼問,姊都不肯說出對方是誰,只是毫不畏懼地迎視他的眼,緩聲堅定地說,就算休學,她也要把孩子生下來。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爸動手打人,她和妹妹全嚇傻了,是媽上前拉住爸的手,才攔住這一擊。爸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兩眼氣得爆紅,但盈滿其中的,是更多無法承受的失望和打擊。他怒將姊姊逐出家門,再也不准她踏進,直到如今。 這件事改變了老爸,自那之後,她察覺得到他似乎想去挽回些什麼,放下嚴父的姿態,試著和她們親近,雖然長年軍旅生活所累積下來的權威,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化去的,但老爸笨拙中又帶著硬ㄍㄧㄥ的努力,都讓她明白,他是將軍,也是深愛家人的父親。 視線因回憶變得迷離,停在一張泛黃的相片上——裡頭的她才七歲,和姊姊合力拉著一面國旗,兩個穿著蕾絲蓬裙的小女孩笑得靦眺,而才剛滿周歲的妹妹被站在一旁的母親抱著,拍下這張名副其實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合照。 想起這張照片隱含的幽默,薑霽月不禁彎揚了唇角。 把女兒們的名字取成了姜青天、姜白日、姜滿紅,這等愛國情操,無人能及吧?這特殊的名字,讓她們連到了國中,都還赫赫有名。 「白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薑母從陽臺走進,看見她,高興笑道。「我都忘記今天是禮拜六了。」 「媽。」薑霽月回神。「剛回來而已。」 「沒什麼事就別回來啦,多跟朋友出去玩。」薑母直揮手。「只不過是從新竹到臺北而已,用不著每個禮拜回來。」 端茶走來的薑鈞剛好聽到,氣呼呼的。「這麼近還不回來,成什麼話?要不是白日答應過會常回來,我才不會讓她一個人搬出去住!」 「你要她在這眷村找什麼像樣的工作?當然要去大都市啊!而且女兒大了,不多認識一些朋友,怎麼嫁人?」這幾年的退休生活,兩老鬥嘴慣了,一個保守、一個開明,意見一相左,就是唇槍舌劍,增添不少樂趣。 「哪裡大?才二十四歲,這麼年輕嫁啥嫁?」不願面對吾家有女已成長的事實,薑鈞坐上專屬的單人沙發,轉頭向薑霽月叮嚀道:「就算你自己住外面,生活也要檢點些,別讓人以為你隨便、好欺負,知不知道?最晚八點前要回到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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