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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他想笑自己的愚傻,又痛苦得想放聲大哭,但,他卻該死地明白,就算再多的淚,都載不走他絲毫的創痛。

  “我只慶倖,上天是站在我這邊,讓我及早看清你的真面目。”他費盡所有的自製力,強迫自己不再看她,轉身走向書案,提筆寫字。

  元綺呆站原地,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她竟這麼不值得信任,這麼輕易地就讓人攻進他的心,把她的愛破壞了、污蔑了。

  是呵,教人怎能不信?都捉姦在床了……想到那段昏迷不醒的空白,元綺環緊雙臂,卻抑不住從心裡不斷湧出的冰冷和自我嫌惡。

  黎之旭停筆,望著紙上的字,良久,才拿起那張紙,一字一字緩緩地念道——

  “元綺,嫁為黎家婦,卻勾搭外人,淫佚不貞,故以此休書為證,從此斷絕夫妻之名,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平緩的嗓音,卻成了震耳巨響。元綺慘白著臉看著他,懸淚的眼一瞬也不瞬,仿彿這樣她就可以拒絕相信、可以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惡夢。

  “馬上離開黎府,我不想再看到你。”黎之旭冷道,臨去前,將休書扔到她身上,絕情邁步離去。

  只餘下她在書房,靜默得可怕。

  元綺拾起那張紙,將那上頭的字一一印進眼裡。

  “元綺,嫁為黎家婦,卻勾搭外人,淫佚不貞,故以此休書為證,從此斷絕夫妻之名,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立書人……黎之旭……”她喃喃念道,在看到尾末熟悉的簽字,盈眶的淚,整個潰堤。

  她的感情、她的深戀,全終結在這充滿不實的字裡行間裡。

  之後,不管過了多久,每一次只要看到這封休書,她就會哭到泣不成聲,淚落到了休書上,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休書變得皺擰不平。

  元綺躺在榻上,晶亮的美眸在黑暗中閃耀,視線飄向榻旁放有休書的小櫃。

  房裡暗著,只有淡淡的月光透進窗櫺,映照著這位於“元家面”二樓後方的小房間,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睡不著。只要見了他的日子,她就睡不著,更別提去碰那封休書了。已經難忍的漫漫長夜,她不希望眼淚再來湊熱鬧。

  但,即使沒把休書拿出來,裡頭的字字句句早已深烙在她的心坎。

  元綺歎了口氣,起身走至窗旁,將窗推了開,遠遠地,可以看到一些停靠在河港的船隻上矗立的桅杆頂端。

  五年了,她不曉得自己繼續守在這兒,還有什麼意義。

  當時,托黎氏顯赫名聲的福,她紅杏出牆的事很快就傳開了。所有難聽的話語她都聽到了,再怎麼鄙夷的對待,她也都見識到了。

  她該離開京城,這樣她會好過些,但她沒有,還在河港旁開了這間麵館。爹從一開始揚言斷絕父女之情,到不斷寫信勸她回娘家安頓下來,她仍然不為所動。

  她告訴自己,她是氣他的不信任,所以她寧可受盡嗤笑指點,也要當他的眼中刺,就待在他每天會經過的路上,時時提醒著他,提醒著京城裡的人。

  他活該!吝於對她付出信賴,活該被人諷刺訕笑說他戴綠帽!

  然而,總是在夜闌人靜時,像此刻,她怎樣也無法欺騙自己——

  她不想離開他,即使此生此世他都無法原諒她,她還是不想離開。所以,她寧願被人謾駡是無恥的女人,寧可承受他冷漠無情的態度,也要咬著牙,裝出無謂自若的神情,厚顏留在京城,再苦、再痛,她都只能在沒有人知曉的深夜裡,躲在房裡暗暗舔舐傷痕。

  元綺探頭,想能看到一些有關黎氏漕運的事物,明明知道從她這裡是看不到的,卻還是試著,發現到自己的癡,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以為他會娶了韓玉珍,這也是韓玉珍陷害她的最終目的。但他卻沒有,過了一年之後,韓玉珍嫁給了京城裡的富紳,而他至今仍未再娶。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因為她沒再遇過韓玉珍,而他,也不可能會對她提起此事。

  是她傷他太深了嗎?可……他也一樣傷她很深啊!元綺倚著窗櫺,無聲落下了淚。

  她一直隱隱冀盼,或許他終有一天會發現她的無辜,但又能怎樣呢?她已經配不上他了,或許讓他恨著,才是最好的方式。

  勾搭外人,淫佚不貞,故以此休書為證,從此斷絕夫妻之名,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只能憑依這段狠絕的字句,再次伴她度過無眠的夜。

  又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近午時分,元家面掛出迎客的短簾。

  “陳員外,快請進,還是老樣子嗎?這位爺,想用點什麼?咱們的招牌面遠近馳名哦。”才一下下,陸續進來的客人坐滿了大半店鋪,元綺柔媚又熱絡的招呼聲以及湯濃面香,是店裡最大的特色。

  “請等我一下——”眼角瞥見又有人來,元綺先將面前的客人安排好,正要巧笑倩兮地迎上去時,看清來人,動作頓住,只一瞬間,立刻又揚起更豔麗的笑。“黎當家,歡迎啊,承蒙您的惠顧,小店感激不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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