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閣上 > 席維亞 > 壞公主 | 上頁 下頁


  挨罰的宮婢不知是平靜了,或是絕望了,嘴上應著話,眼神卻一片空洞。

  聞言,在場的人不禁惻然。那她們呢?要到哪一天才能脫離這種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們都不敢再想,只能忍住悲傷,繼續留在“莫愁宮”裡,過一天算一天。

  “楚將軍,恭喜恭喜,這場戰役能大獲全勝,都是您的功勞,輔國大將軍這封號是實至名歸呀!”

  “就是啊,要不是您,哪有這種國泰民安的局面?”

  退朝後的“太極殿”外,文武百官將一名卓爾男子團團圍住,一反方才早朝時的拘謹靜默,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靠了過來,道賀的聲浪此起彼落。

  “各位言重了,能順利降服吐谷渾,全賴恩師統馭有方,晚輩不敢居功。”

  被包圍的楚謀寸步難行,沒讓心頭的不耐浮現,陽剛性格的臉上勾揚微笑,一邊抱拳回禮,一邊不著痕跡地朝出口移動。

  身為平定西北亂事的最大功臣,他早料到班師回朝後會有這等陣仗等著他,但自從進城就延續至今的恭賀還真是讓他有點吃不消。

  面對熱情的百姓時,他樂於和他們一起分享殲滅外侮的喜悅,也可以一再地緩下前進的速度好滿足他們難得見到將軍的好奇,只是當對象換成這群同僚,那些隱藏於誇讚之後的詭譎心思可就讓他沒那麼有耐性了。

  捍衛邊疆的他雖然有一半的時間不在朝廷,官場上的炎涼世態及人情冷暖卻早已看得透徹。在聖上宣佈將他從游騎將軍拔擢至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時,看到同僚一個個眼睛瞬間迸出光彩的情景,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楚將軍,以後還須仰賴您在聖上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呢!”

  “不知楚將軍是否已有婚配?小女才貌雙全,溫柔婉約,待會兒我就派人送畫像到您府上,讓楚將軍您評鑒評鑒……”

  “哎呀,徐老您家千金的年紀可能稍嫌大了點,小女才剛豆蔻之年,配楚將軍如此驍勇的英雄再適合不過了。”

  果然,說沒幾句眾人的意圖馬上顯露出來,想借機拉攏靠山的、獻上女兒攀親帶故的,全都毫不隱諱,一張張見獵心喜的嘴臉讓他見了便煩憎。

  別出手,不能出手,他們不是敵人,要敬老尊賢,要和睦共事——楚謀必須不斷提醒自己,才能忍住殺出一條血路的衝動,即使如此,一股熊熊火氣還是直往上冒。

  該死的!為了平亂他已經七個月沒踏進長安,一進京就趕赴早朝的他迄今連家門都還沒看到,若不是不想一回朝就太露鋒芒招人非議,他用得著浪費時間和他們虛與委蛇嗎?

  想到以後可能每次早朝後都要來這麼一段,楚謀臉上的笑已快掛不住。誰來救救他?他不想再困在這裡聽這堆諛詞如潮的廢話了!

  “請讓讓、請讓讓,給老夫和楚將軍一點時間私下聊聊吧。”上天彷佛聽見他的心聲,一道蒼老的聲音自人群外傳來。

  眾人聞言回頭——有位面帶微笑的老人站在那兒,雖鬢髮華白,英姿颯颯的他卻絲毫不顯老態。

  “大總管。”認出來人,眾人趕緊讓出一條路。

  得救了。從聲音聽出對方身分,楚謀幾不可見地松了口氣,和老人對上視線,原本染著慍色的俊眸流露笑意。

  “來吧。”老人轉身先行。在朝中頗具地位的他一開口沒人敢違逆,未達目的的朝臣們只能目送他們離開。

  楚謀快步跟上,樂得把那群豺狼虎豹丟在身後。

  “我曾孫女至今還待字閨中,楚將軍有沒有興趣考慮一下?”步行一陣,老人突然說道。

  “恩師——”楚謀步子微頓,從齒縫迸出的尊敬稱謂裡帶著明顯的警告。他的個性和家裡狀況恩師李靖再清楚不過,居然還拿這事調侃他?

  瞥見他的表情,李靖不禁哈哈大笑。這孩子就連被萬名敵軍包圍的危急時刻仍面不改色,冷靜地運用謀略率領有限兵力反敗為勝,沉穩的氣度連他這名沙場老將都自歎弗如,難得有機會把他逼到這種境地,不好好享受一下怎成?

  以為他會毫無招架之力任人捉弄嗎?楚謀暗哼,只須臾就恢復平靜自若。“吐谷渾剛滅,您『老人家』就開始覺得無聊了?”

  “說我老?信不信我讓你三年都進不了長安城?”李靖威脅,布著皺紋的眼梢卻滿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任憑差遣。”楚謀戲謔應道,雖說得輕佻,但也是他心中最真摯的想法。

  自從投身軍旅,全賴恩師的信任與重用他才能在諸多戰役中一展長才,這樣的知遇之恩,他此生無以為報,只要一句話,就算水深火熱他也義無反顧。

  得此弟子,李靖感動得直想喟歎。身為此次戰役的主帥,大家都誇說是他調兵遣將得宜才能贏得如此漂亮,但他很清楚若少了驍勇善戰的楚謀,恐怕戰事至今還在持續,稱他為最大功臣一點也不為過。

  而負責善後的楚謀是最晚返京的將領,傑出優異的表現當然受到聖上矚目,一上早朝立刻獲得封號及賞賜,難得的是他並不因此心生傲慢,懂得感恩及自謙,和其它樂極忘形的將領差別立現。

  能有如此優秀的人才可以接下守護疆土的傳承,他此生已足。

  “皇上都親自下令要你留在長安,就算我想調也調不成。”不過男人不來那一套,說出口的依然是他們私底下亦師亦友的慣有嘲諷。

  “我倒寧願回到邊疆戍守。”楚謀笑容微斂,無奈地歎了口氣。

  人人希冀的功名在他身上卻成了枷鎖,對一名習慣軍戎生活的武將而言,長安城裡的安穩祥和幾乎等同牢籠,尤其是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他只要一想到就頭痛。

  他並不是沒有能力應付,但他寧可將這些心思用來對付外敵,而非只會爭權奪利的同僚。才回來第一天,他已經開始懷念馳騁沙場的日子,雙方一旦交鋒就是奮勇殺敵,哪裡需要顧慮這許多人情世故?

  “你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麼我都六十五歲了,還會自動請纓出征了吧?”李靖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突厥被我降服,吐谷渾現在也收並了,你就認命地乖乖待在長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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