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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直至退出書房外,她的腦海仍空白一片,只能抱著那疊畫冊茫然地往前走。

  她沒想到從不曾介入的誠王爺一旦插手,就是如此狠絕。不但要逼她讓出寵愛,還要她親手斬斷他對她的寵愛。

  她不敢想像,當他看到她拿出這些畫像要他挑選時,他會如何地勃然大怒。天呐……

  即使早知這一刻終將會到來,但……還是太快了,她多想能再在他身邊多留一些時間。難道是這樣的自私奢求被上天察覺到了嗎?所以想早早斷了她的念頭,讓她能夠安分守己?

  心口的揪痛讓她閉上了眼。可以不用這麼狠的,其實她真的明白,在十年前他唯一一次帶她離開誠王府的那次經驗裡,她就已經體會到她配不上他,她不是一個會使他無後顧之憂的賢淑伴侶,而是一個隻會讓他蒙羞的低賤奴婢。

  她懂的,十年前她就已經懂了。

  何曦咬唇,將蝕心的痛藏進心底最深最深的角落,須臾,她緩緩籲了口氣,再睜開眼時,那片澄澈中已沒有殘留任何痕跡。

  「拿去。」

  剛回來的殷玄雍在經過她面前時,狀似隨意地扔了個小布包在她膝上,頭也不回地走進內室。

  「謝謝小王爺。」何曦順手將布包收進袖中,跟進內室服侍他更衣。

  「……對我送你的東西,你就那麼不在意?」隔了會兒,殷玄雍咬牙低道。

  就一句感謝,沒了?他不求她欣喜若狂,不求她如獲至寶,但至少讓他看到她表現出一點點好奇成不成?

  望著他寬闊的背,何曦唇畔的笑容隱帶苦澀。她不敢拆啊,好不容易才抑住狂喜別顯露在臉上,只能馬上藏到看不見的地方,要是再當著他的面拆開,她怕沒有辦法再維持泰然自若的表情。

  「奴婢真是受寵若驚,若不是有職責在身,早就迫不及待想知道那布包裡面是什……」何曦稍微釋放一些些喜悅,但在擔慮過多的壓抑下,說出來的語氣竟顯得僵硬下已,仿佛是配合他的無理取鬧而勉強敷衍。

  殷玄雍惱怒地回頭瞪她,何曦當然明白那一眼的涵義,聰明地讓未竟的語尾主動消失。

  「不在乎就不在乎,少來虛情假意這一套。」殷玄雍悶哼一聲,上身傾向她,伸手探進她的袖裡把布包拿出來。

  鼻端聞到他好聞的男子氣息,何曦淡然一笑。他要這麼認為也罷,只要他沒察覺到她心裡的波動就好了,她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愛戀有多麼深。

  她感覺手上一涼,同時他直起身子拉開距離,何曦低頭看到左手腕被套進了一個玉鐲子,鐲身翠綠通透,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這幾年在環境的陶冶下,見過的財寶古物多了,她的鑒賞眼力也今非昔比,輕易就看出這是一塊價值連城的好玉。

  「這……太貴重了,奴婢不能收。」何曦臉色一變,立刻動手要拔,然而他在套上時毫不費力,現在她卻說什麼也拔不下來。

  「你再拔我就乾脆將這鐲子敲碎!」看她弄到手腕都發紅了,卻還是努力地想將手從那小小玉鐲掙脫,殷玄雍既心疼又憤怒,攫住她的手作勢要往桌上敲。

  「別——」何曦連忙阻止,怕他說到做到真將這塊好玉給毀了,只得福身謝恩。「奴婢多謝小王爺賞賜。」

  殷玄雍松了手,俊薄的唇瓣因懊惱而抿得死緊。

  他又搞砸了。送她東西是想看到她愉悅燦爛的笑顏,結果他卻還是對她發起脾氣。但,能怪他嗎?誰叫她先是看也不看一眼,然後又說她不能收,就算是聖人也會被她惹得發火!

  殷玄雍深吸口氣,又深吸口氣,凝聚理智把滿腔怒火澆熄,要自己揚起笑容別板著臉。他必須學著克制情緒,或許就是因為他太蠻橫了,她才只願意把他當成主子,而不是對他付出感情。

  他執起她的手,那白皙的肌膚和玉鐲的瑩潤相互輝映,看到他所挑選的東西是如此適合她,他的心頭頓時被感動與滿足占得滿滿的。他將她的手舉至唇邊,印在脈搏上的吻像在烙著封印。

  「別摘下來,一直戴著。」他柔聲低喃。

  這景象,讓何曦的心都顫了。叫她怎能不愛他?霸道得像小男孩般可愛,溫柔得像將她捧在掌心上,慷慨得像要將全天下擺在她面前,他對她好,她都知道,但她怎麼承受得起?她又有什麼資格接受這一切?

  她好怕自己會不顧一切直接沖進他懷裡,放肆地享有他的榮寵。她只能將另一隻手握得死緊,同時握緊幾乎要不受控制的心,把一切抑下。

  「那是什麼?」他的問話拉回她的心神。

  看到他翻動桌上那一本本畫冊,何曦一驚,隨即反而有種釋懷的坦然蔓延開來。由他發現也好,不然她真下知道要怎麼開口。

  「這些都是名門之後、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王爺希望您能從中挑選一位適合的人選,好完成您的……」她還沒說完,就被他猛然將畫冊掃到地面的舉止給震得停了口。

  「我爹希望?那你呢?」他逼近她,抬起她的下頷強肆地望進她的眼。「你的意思呢?」

  他靠她如此近,那一字字緩慢吐出的灼熱氣息燙著她的肌膚,清楚地告訴她他有多憤怒。

  「……小王爺……也該是……成親的時候了……」在他強悍的氣勢籠罩下,想了鎮日的委婉說詞半句也想不起來,只說得出這破碎的句子。

  殷玄雍渾身一震,不敢相信真從她口中聽到這麼狠的話。她怎麼能?不願意給他戚情也就算了,竟還成為逼婚的幫兇,要他娶別的女人為妻?

  「而你,要我去娶那些不知是圓是扁的女人?」

  他的語調柔緩如絲,卻讓她從背脊竄過一陣涼意。她沒見過他這種反應,不似平常一樣被激到咆哮怒吼,像是將怒氣全都瞬間收斂,卻反而流露出一種讓人更加心驚的危險。

  「嗯?說呀。」原本扣住她下頷的手改為以指腹輕畫過她的肌膚。

  何曦緊張得心都快停止跳動,她想逃,雙膝卻發軟無法動彈。她逃下掉的,她是他的人,她永遠都逃不掉的。

  「那些畫像都栩栩如生,將諸位千金的美貌都描繪得相當清楚。」明知眼前是懸崖,她還是得張著眼睛往下跳。「奴婢已先瀏覽過,覺得小王爺或許會中意簡王爺的二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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