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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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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等在長廊上的宮女不曉得殿內發生何事,仍叫她公主,見她淋著雨,急忙撐起傘要幫她遮雨。 “不准跟來。”她平靜地說道。雨落在她身上,她才頓覺失去公主頭銜的她,今後就是一介平民,再也沒有資格命令別人、指揮別人了。她會不會很不習慣呢?她微微的笑了。 細雨很快淋得她衣衫半濕,她像沒有知覺,慢慢走在平坦的石地上,低頭看著地上精美的吉祥紋刻,腦中浮現許多舊時畫面。 她在這裡成長,度過漫長歲月,宮廷裡的每個角落都曾留下她的足跡和笑聲。她一直理所當然的認為,她是天下無雙的天之驕女;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她只不過是深宮皇室裡的短暫過客,在皇子足以自保前,暫時填補他不在時的缺位,等時候一到,就該功成身退,沒有一句怨言…… 到頭來,她的父皇不是她親爹、她的母后不是她親娘,在這巍峨宮殿裡曾有的串串笑語,轉眼間變成一種遙遠的記憶,遙遠得讓她不由得懷疑過去的十七年,都是她虛無的幻夢,夢醒了,什麼都沒留下…… 這些名號頭銜、富貴榮華本來就不是她的,是她霸佔了別人的東西,歸還的時間一到,她立刻被打回原形,成為普天之下平凡的女子之一。一旦失去這些身外之物,說破了,她也就是名普通女子罷了。 難怪在襄州時她會心疼大娘,原來那是母女親情的天性使然。在這團被小心守護著的秘密裡,她能說誰有錯?她的親娘為了報恩,犧牲了所有;皇后為了皇子平安成長,甘冒欺君之罪保護親兒。她能怪誰?她誰都怪不了啊! 就這樣吧,她想。 再精采的劇碼到最後總得散場,曲終——人也會散。巧妍公主的故事從這裡開始,在這裡結束,也算有始有終,沒什麼好遺憾的。 就這樣吧…… 她站在寬闊深廣的宮殿前庭,停步抬頭看向飄著細雨、無星無月的灰藍天空,夜好深好暗,還要多久天才亮呢? 天亮了,就是新的開始,一切從頭再來,她不怕,從來都不怕。 閉上眼,鼓勵自己快些振作起來,不過就是從頭開始,有什麼好怕的呢? 臉上忽然不再有雨絲拂面的冰涼,她睜開眼睫,看到雲焰拿著傘,替她遮去漫天細雨。 他嚴肅的看著她,嚴肅裡彷佛還添加了一些些擔憂。 “你的衣服濕了。”他有點責怪的道。 她低頭一看,層層輕紗濕貼在身上,又重又黏。“我知道。”她往前走,他亦跟著移動,雨傘始終遮在她頭上。 無月的夜晚,只有遠處宮燈提供的昏黃光線,微微弱弱的映照著他們相伴的身影。 他輕拉住她的手,止住她的步伐。她回頭,貓兒般的盈盈大眼不再靈動,只幽沉的望著他。 他從腰帶間拿出巾帕,替她擦乾臉上的晶瑩雨珠。她專心看著他,眼底只有空洞沒有內容。 “你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用掩飾情緒。” 幫她擦臉的動作輕柔且自然,他太習慣照顧她,如同她習慣讓他照顧一樣。 “我為什麼要哭?”她淡問。對他的濃烈情意,早在襄州涼亭邊就已被她重重封鎖住了。 “你為什麼不哭?”他反問,朗目直視她故作堅強的冷漠。 和她相處太久,一個眼神或口氣的不同,他都能很快發覺她的異樣。 她的淡漠是偽裝天下太平的假像,與其密封她內心壓抑住的風暴,不如由他親手揭開那層粉飾太平的面具。 “我不想哭,就不哭。”想想又加上一句,“我不哭。”語氣堅定,像是對自己的承諾和說服。 “你留下來,和我成親。”他猜得到答案是什麼,但仍問出口。 她譏誚冷笑,“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和我成親?”他是有情有義之人,會說要和她成親,是因為母命難違吧? 他合眼,再緩慢睜開,眼裡揚著不再需要克制的深情。“我喜歡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你。” 她笑了,淒淒的笑了。 “你騙人,你之前不是這樣說的。” “在襄州時拒絕你,是因為我是個小隨侍,我沒有自信和資格承認!” 她晶眸一動,心卻一揪。“你現在是皇子了,所以你承認?” “不是因為皇后對娘的諾言,我喜歡你,和他人無關。”他沉言,神情緊繃。 “我不相信。”她還是用疏遠的眼神望著他,兩人之間的距離已拉遠,要怎麼回到原來的位置? 她受過傷的心緊閉門扉,不再對他開啟。關上,就沒打算再打開。 “怎樣你才相信?” 傘下的他和她如此貼近,她的一部分卻被關在襄州的涼亭裡沒帶回來,錯全在他,他知道。 “我不會相信。”她嬌嫩的俏顏有著剛硬的冷肅。 他沒多說話,目光灼燙鎖住她,單手擁她入懷。清淡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這是她專屬的香氣,也是他幼年時就喜歡上的香味,他閉上眼,感覺她真實的溫度,不想放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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