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薰 > 掌心寵 | 上頁 下頁


  其次,金夏王朝的鄉試共分三場,每場三天,長達九日都要在號房做文章、住宿、吃飯,筆墨衣物吃食都要自己帶進去,每人分配到小小格子房裡,氣候悶熱,吃不好睡不好,運氣不好的離茅廁太近,臭氣熏天、蚊繩肆虐,簡直是身心靈的多重折磨,每回科考都病倒一大堆人。

  若是連老天都不作美,下雨了,記得帶一塊油布保護好試卷,一且試卷有汙,任憑你是文曲星下凡也是落第的命,三年後再來。

  因此能夠一次便考中舉人的不僅學問扎實,運氣也好,是人間幸運兒,連地方官員都會高看一眼,不願輕易得罪這種上天寵兒。

  「福兒又遙想到哪裡去了?」

  一聲打趣拉回佟福玥的浮想聯翩,小鐘氏沒有將她嬌養成不問世事的小仙女,從日常生活中一點一滴讓她明白許多世事無奈、人性險惡。

  到了科考那年,京城格外熱鬧,小鐘氏跟她講解過科舉之艱難和考場舞弊案。

  祖孫倆看了話本或聽了戲曲,私下也會討論,像是戲曲「琵琶記」,蔡伯喈進京趕考,和趙五娘分別。蔡伯喈高中狀元,被牛丞相招為女婿,而在家鄉的趙五娘吃糠咽菜、麻裙包土……戲曲的最後自然是歡喜大團圓,蔡伯喈不棄糟糠妻,牛小姐賢淑知禮,兩女共事一夫,效仿娥皇女英,人間真善美啊!

  戲曲故事大都扣人心弦,奔著當朝掌權者的喜好而定結局。沒有人覺得趙五娘委屈,反而羡慕她熬出頭了,不必再吃糠咽菜,跟著蔡伯喈和牛小姐過上呼奴喚婢、穿金戴銀的好日子,比起餓肚子,兩女共事一夫算什麼?

  而戲曲之下的殘酷真相是什麼,又有誰在乎?

  小鐘氏便告訴小福玥,「牛小姐是真的賢淑嗎?比起被嬌養長大、宛如鮮花一般美麗的牛小姐,被困苦生活折磨得提早衰老的趙五娘,你覺得蔡伯喈下朝回府會進誰的房門?別說他不敢得罪牛丞相,蒼老的趙五娘只會提醒他不堪回首的過去,比不上牛小姐嬌滴滴的惹人憐愛。

  「有對比才有傷害,牛小姐若是帶著趙五娘出門應酬,有眼色的官夫人自然會捧著牛小姐踩低趙五娘,說她連做陪襯鮮花的綠葉也不配!祖母想告訴你的是,牛小姐是聰明人,既得了賢名,又得了夫君的心,她沒教蔡伯喈做負心漢,蔡伯喈便要一輩子感激她,白養一個鄉下婦人算什麼?」

  世情如此,女子的地位低下,只要吃飽穿暖了便是好命人,換了重生的她也只能順勢而為,無法挑戰這男人的世界。

  「紀鳴最大的過錯是逼死了重病在床的薛氏,可見此人是個官迷,功名利祿大於一切,是另一個蔡伯喈。」小鐘氏的眼裡掠過一絲陰冷嘲諷,即使有可能與紀鳴做親家,她也不會替他遮掩,把一切攤開在佟福玥面前。

  佟福玥清明的眸子眨了眨,「祖母,那位紀大公子是養在紀老爺子身邊嗎?」

  「是啊,薛氏病亡後,紀老夫人也傷心的病倒了,紀鳴擔心要守孝三年,不等薛氏過百日便急著下聘,平寧郡主可能真心喜歡紀鳴,竟也不在意流言,兩人很快成親。」小鐘氏慨然長歎,「只見新人笑,哪在意舊人墳草青青?不過,紀鳴倒是從此平步青雲,先帝晚年邊關民族來犯,紀鳴領軍出征,因功封從三品武烈將軍,到了元徽三十六年因平定西南叛亂封武定侯,襲三代。」

  因功封侯,是有實權的新貴,自此人們只會羡慕平寧郡主慧眼識英雄,天生的旺夫命,過去的舊事沒人再提。

  「平寧郡主也算好生養,頭胎便生了一對龍鳳胎,紀東霖和紀霞光,今年十五歲,又生一子紀東嶽,十二歲。紀鳴封武定侯的次年,便請封紀東霖為世子。」

  「那紀寬呢?心裡沒點想法?」

  「紀老爺子一直將大孫子帶在身邊教養,延請名師講學,紀寬今年十八歲,今秋已中舉,未來若是做官也是走文官之路,若想做個富家翁也有舉人功名護身,又是武定侯之子,想來也沒人敢欺負。」

  佟福玥總算明白了祖母為何說紀寬頗適合她,紀寬在武定侯府的地位也是尷尬,他與平寧郡主算是有仇,就因為平寧郡主不肯委屈自己做續弦,紀鳴就貶妻為妾,間接逼死了紀寬生母薛氏。

  而即使紀寬的心再大,平寧郡主也不會放心自己生的三名子女和紀寬相親相愛、兄友弟恭,因此紀老爺子便想為紀寬求娶一位背景夠硬的孫媳婦,不怕平寧郡主打壓。

  月光皎皎,慢慢流瀉入室內,窗臺下一排粉鳳凰冬菊開得正好,浸潤於月影中,孤芳自賞。

  佟福玥轉動著指上的雙色碧璽戒指,聽祖母的聲音細細柔柔地道:「你祖父曾跟著定國公幾次出兵作戰,後來受傷不再打仗,先帝改派他押送糧草,跟定國公算是老交情。誰都知道當今聖上厭惡定國公府,先帝冊封靜王為太子時雖然沒降罪定國公府,但也都明白定國公府涼了,定國公的舊部哪個不心焦惶恐?」

  「所以祖父才避居大雲觀,不想招了當今聖上的眼?」

  誰知道宣明帝會不會秋後算賬,株連定國公黨羽,即使不算是親近,但是像佟靖這樣的武將有一半跟定國公共事過,心懷忐忑是免不了的。

  新帝登基,百官也在試探宣明帝的喜惡和底線。

  「兒孫滿堂,多麼小心都不為過。」小鐘氏委婉道:「有一句老話說『要給兒孫讓路』,老的不退下來,任憑兒子再出息,皇帝都不會放心你一家獨大。你爹在朝堂站穩腳跟,你祖父便告老,靜王被冊立為太子後,你祖父便突然迷上煉丹追求長生,避居大雲觀。這是在向新君示弱,以求闔府平安。」

  世代交替,有人崛起就有人沒落,畢竟朝堂上的官位就那麼多,一個蘿蔔一個坑,每三年就多出約三百位新科進士,還不包含武舉人、武進士,都閑著納涼嗎?自然是有人落馬了就有人補上去。

  是以定國公府遭宣明帝厭棄,受牽連的官員不少,但更多人摩拳擦掌想分權奪利,更上一層樓,危機也是轉機,更是某些幸運兒一生最大的機遇。

  「當年先帝寵愛阮嬪和秦郡王十多年,縱容他們滋長野心,定國公根本毫無退路,他的兒孫和親信何嘗不想拼個從龍之功?所以這是一個死局,如今能保住闔府上下幾百口人命已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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