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上薰 > 最初的一朵香花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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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搬弄是非,有人親眼看見她和宋問在一起,不只一次。」於纖纖義正詞嚴,但她可以欺負文弱的花靈,對王棟卻起不了作用。 「看見她和宋問吃飯、喝咖啡,就可以說她外遇?事情沒弄清楚前,就忙不迭的四處宣揚,先替人定了罪再說!難道你從來沒和別的男人吃過飯、喝過咖啡?」王棟的聲音又冷又硬。「我再請問一次,你憑什麼?」 「憑我是王家人,事關王家名譽。」 「你不提王家也罷,一提王家我更不明白你的心態。同樣是王家媳婦,彼此間不互相幫助已夠糟了,而大嫂你卻寧可聽信三姑六婆的耳語,不願護著自家人。別人說花靈的壞話,你很光彩嗎?有些事我已經忍很久了,今天索性挑明瞭講。自從我成婚以來,你對花露就擺了好大的架子,花靈不說,我也就當成沒看見,免傷和氣,但今天你實在太過分了,把花靈當成犯人一樣審問,活活將她嚇暈了過去!」王棟心覺厭惡的朝於纖纖看了看。「你須明白,大嫂,你是王家大媳婦,有權管王家的大兒子,你的丈夫,但是,你無權管我的太太。 我很愛花靈,所以我希望媽媽您也能跟我一樣的信任她。」 做母親的很瞭解兒子的脾氣,唯有點點頭。 「我……我有人證。」於纖纖的聲音很生硬。 「我剛才全聽過了。我老實的說吧,宋問遲早要出國進修,所以我要花靈去跟宋問學習,試試她能不能在宋問走後接手經營藝廊,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常在一起的原因。」 宋問要走? 這個念頭像疾電一般打擊了她,花靈睜開了眼睛。 「她醒啦!」雪釵歡呼,裝作扶起花靈起身的在地耳旁輕道:「是我向姊夫通風報信,要不然你可慘了。」又作了一個「我早警告過你」的表情。其實是她不滿婆婆將她這位新進門的媳婦撇下,悄悄跟了過來,才及時作了耳報神。 「怎麼樣?還不舒服嗎?」王棟僕過身體將她摟進懷中,仿佛在歎息。「你自己要堅強一點啊!不要老是被人凶兩句就暈頭轉向。」 花靈知道必須設法過這一關,這不難,因為只要想到大嫂前後兩種面具,一股無法言狀的羞惱刺激著她,淚水很自然的流下:「我最怕人家對我凶,別人一大聲,我就不知該怎麼辦……」 「她從小就這樣子,一直沒變。」雪釵作無奈的告白。 「感謝你父親的嚴厲教誨,使花靈變成今天這副聖潔的模樣。」王棟沒好氣的向雪釵橫一眼。「但我不會再讓她這般下去,給人欺負也不懂反抗,我怎放心得下?」他說到後來,聲音愈顯低沉溫柔,對淚痕斑斑的妻笑說:「真是小孩子哩!別再哭啦!我不是在責備你啊,其實你已經大有進步了,以前你受到委屈也不肯表達出來,而今至少你願意讓我分擔了。這種優點要繼續保持呵!」 花靈芳心震盪。他沒有責備她,反過來處處袒護她,一味替她開脫,這是丈夫愛的私心呢?還是他真不相信大嫂的指控? 「總有一天,你會走出別人帶給你的陰影,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他的保證似一道太陽光,璀璨而溫暖,反射著她瑩白的面頰,一時分不清是真話?是幻覺? 不論如何,她總算在公婆的笑容中走出華宅,還意外獲得雪釵悄悄的羡慕:「真怪,搞藝術的也有如此溫柔多情的!過去我總對那類人敬而遠之,覺得他們沉醉在自己的領域中顯得自私而寡情。從今我可要另眼評估了。」 然花靈有所覺,事情絕沒有這樣簡單。 王棟的不言不語帶給她莫大的壓力,進了家門卻又像陌生人一樣的看定她,那審判的目光較之毒言流語更令她心慌意亂,恍然有點明白,他或許早有疑問,只是不願說出來,更不願由他人口中聽到:「為什麼?」她輕問。 「我不要別人來干涉我家的事!」他證實她的猜測,猛然爆發出來,拳頭落在茶几土,響起可怕的聲音。「為什麼?花靈,為什麼?」 在她懼怕的驚呼聲中,他遁進了地下室。 花靈徹夜不眠地守著,王棟一直沒有上來。天亮了,她做了簡單的三明治和一瓶牛奶,首開她的地下室訪幽之旅。 地下室的空調做得很好。燈光也很適合,不太深,卻很寬廣,確是極佳的創作淨地。她只見到丈夫的背,他只著一條長褲,上半身赤裸裸,光亮的背部佈滿一粒粒豆大的汗珠。正專心的在畫布上盡情揮灑,隨著手臂的起落,緊繃的肌肉也隨之起伏,充滿了力的美感,本身即像一幅畫。 花靈不敢出聲,將早餐放在一旁。當然,她注意到四周一疊疊排列整齊的書,均以黑布覆蓋著,幾尊雕塑品同樣罩以白布,她很好奇他畫的是什麼,卻不願在這時觸犯他,怕又引起另一場風波。 她安靜的走開幾步,突然重物落地的聲音教她停步回首。她的丈夫坐落到地板上,大聲喘息著,像刷子一般粗的畫筆擲在一旁,傲立於書架上的剛完成的畫,就這般展現於她的眼前。 那是一幅抽象畫——宋問分明說過王棟偏向寫實派,也受到立體派畫家勒澤影警,然而這幅畫打破了宋問的說法。——畫布上那片詭異的色彩,激烈而突變的形象,如旋風、似閃電,像暴雨:花靈盯看了一會,警然全心震撼,如處於寒流中的人渾身發抖,激動得不能言語。 她看懂了,那上面畫的是「暴風雨」! 王棟心底的「暴風雨」! 老師沒有騙她,抽象畫所表達的往往是畫家當時的心境重現,是心底的秘密日記,所以幾乎每一位西畫畫家都畫過抽象晝。 王棟依然喘息著,似乎釋放出心底所有的痛楚,打過一場硬仗似的喘著氣。 花靈望著那幅畫,仿佛要被捲進「暴風雨」而恐懼的逃開了,一直跑出室外才停下來。 陽光白晃晃的,大地上落英繽紛,她仰起頭,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紫薇花開了,又謝了?她竟然沒有注意到今天的紫薇花開花謝。 王棟有他的畫可以發洩心中的喜怒哀樂,她突然羡慕起他來。 而她呢?只有白光千條耀目,暈暈然,視覺頓失焦距,眼前一片模糊。 想睜開眼睛,覺得眼皮上如同吊塊鉛,身體也很沉重,很想乾脆長睡不醒,卻有人在搖晃她。 「你總算醒了,趕快起來吃點東西。」 是王棟!她更不肯睜眼了。 「別怕我,花靈,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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