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上薰 > 最初的一朵香花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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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她已經愛上了逛畫廊、藝廊,迷上了古老的精緻藝術,樂此不疲,主動去找來很多書看。 在這家古玩店裡,她發現幾個小玉人,刀法很好,沁得古色斑斕,她看中意一個叫作「翁仲」的小玉人,據店主說佩在身上可軀凶避邪。懷著微妙的心態,花靈將它買下,帶到宋問店裡。 「時空藝廊」來了幾位重要的客戶,宋問身為經理出去接待他們。花靈待在他辦公室飲茶,正好瞧見幾幅新到的書作倚牆立在地板上。 她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轉身與它們親近。 「天哪!這是誰畫的,太棒了!」她低呼出聲。 那獨特的構圖與配色,洋溢著生命的喜悅,看樣子是一系列的,活生生的動物、蟲鳥,有六幅之多。花靈好想將它們買下來,它們真是太美好了,只要多看看它們,仿佛就可以忘卻人生的艱難。 當她迷戀的眼眸移向角落的簽名處,宋問帶了客人進來,拿起那些畫特地介紹:「這個人特殊的畫風已受到相當的注目,鮮明的色彩和肌理層次的砌積,立體化,並且圖案化,教人見了像處身在書中的美妙自然世界,視線自然捨不得離開。『麥氏餐飲企業』下訂金要二十四幅,這是第三批,明日交畫。」 「這位畫家我知道,叫王棟。」其中一位客人說。 「對。」宋問笑望花靈一眼。「我本人認為,他畫得最好的是人物,尤其美女畫更是一絕,可是他不輕易示人。」 「那也得有美女模特兒讓他畫啊!」 「聽說他的太太就是一位大美人。」宋問的笑容含有太多的溫柔。 客人想買王棟的畫,被宋問婉言拒絕,請他南下至某畫廊尋找有無王棟的作品,愈是得不到的愈覺得珍奇,財大氣粗的客人硬是看中眼前這幾幅,糾纏不清,花靈看的心煩,走了出來。 在對街的咖啡屋坐了半小時,宋問匆匆趕來。 「看人家爭購你丈夫的畫,你怎麼反而走了?」 她不知道。如今她最不想聽的就是有關王棟的事。 宋問以為她的沉默是無言的詢問,淡淡的微笑浮現他唇端,說道:「老實說,我很欣賞他,也很羡慕他,他是極少數能兼顧理想與市場的藝術家。有些畫家一身窮骨頭,目無下塵,曲高和寡,生前固然默默無名,死後更未必能像畢卡索一樣博得千秋盛名。我認為還是像阿棟這樣的人比較可愛,不唱高調,讓藝術走入生活,不離群眾太遠……」 她懷疑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宋問停止了滔滔不絕。 「怎麼了?沒興趣聽?」 「不是。」花靈把托腮的手移開。她不是任性的人,不能直截了當請人閉上嘴,何況人家在稱讚她的丈夫。 「花靈,你從不曾要求我為你講解油畫、欣賞油畫,看情形也不像是阿棟教過你,為什麼你不能對阿棟的事業熱心一點?」 「他需要我的熱心嗎?」 「當然需要。」 「你就告訴我他在畫壇的定位吧!」 「也好。」他的口氣像在說服一個猶豫不決的買家。 「請你報喜不報憂,免得我心情沉重。」 「真是的。」他笑開了。「你放心,王棟不是三流人物。也許他不像高更或雷諾瓦那樣偉大,可是他能夠走出自己的風格,的確是了不起的人。他的畫,價格不低,卻非常好賣,我相信他將日受矚目,更上層樓。我最欣賞他的一點,就是他能畫出春的喜悅,夏的熱情,秋的浪漫,冬的冷酷,掌握得非常好,畫中的氣氛教人一見傾心。只可惜,他不肯展出人物畫,不然將大大提高他的聲名。」 這未免有點諷刺,人家愈盛讚王棟的成功,她心裡愈不舒服,愈感到自己似個外人,一點兒妻憑大貴的榮耀感也無。 「花靈!」 她笑不出來。 「你有心事,能不能告訴我?」 他的溫柔,他的心細,他的體貼入微的聲音,反而增添了花靈內心的哀傷。為什麼王棟不像他呢?為什麼他不是王棟呢?一種不滿、背叛的私心,使她拿出方才買的小玉人,送給了宋問。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的語氣一定很孤單淒涼吧,宋問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小玉人被包在他們手心,這感覺很溫暖,使花靈有勇氣往下說:「有人說,生日即是母親的受難日,為人子女反而應該在這一天做點什麼聊表心意。我父母早已不在,我準備的小玉人沒有人要。我想,你跟我一樣沒什麼親人,所以想送給你。」不爭氣的淚水在眼眶裡滾動,聲音也變得非常可憐,這令她更加難受,怕要受人恥笑了。 「王棟呢?他應該陪你的。」他氣憤的說。沒想到他同樣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他不在家。」花靈想到有很多女人送他東西,不禁哽咽:「即使他在家,也不會希罕這個小王人。我只希望有人能珍惜它。」 宋問坐到她身邊,輕拍她的後背,這種無言的安慰多教人自傷自憐,兩顆珠大的眼淚滴落裙上,碰碎了。 「對不起!」自幼受的庭訓依然緊緊跟著不放,這番失態使人難以為情。 「不要這麼說,我們是好朋友啊!」 「朋友!有朋友真好,我一直沒什麼朋友。」 「胡說,你早有一個相談甚歡的好朋友。」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啊!」 花靈激動的笑了,臉上也光彩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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