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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第四章

  「生日快樂!」

  暖春三月的早餐桌上,王棟突然遞給她一隻小巧的長方形古木盒,然後說出那一句話。

  「好高興!你怎會記得我的生日?」

  「你呵,若說奇怪的話!別人眼中理所當然的事,到你身上全變了。」

  「對不起!去年忘了幫你做生日。」

  花靈怎能不驚喜呢?不記得有誰為她的生日費過心。

  那小木盒看來就很像是裝圖章用的,果然沒錯。可是,真是不得了的華麗圖章呢!

  它的底部是象牙座子,上半部卻是鑲以「人頭像」的金握柄。小小纖巧的金色人頭,仔細看,分明就是她的臉嘛!花靈不由濕了眼眶,多麼匠心獨具的一方印章啊!

  「喜歡嗎?」

  「非常喜歡。」這一刻,花靈心中充滿幸福。「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花了我好幾天的工夫倒是真的。」

  「這方圖章是你親手雕刻的?」

  「是的。」他的口氣再平常不過。

  花靈努力回想宋問說的,王棟最專長的是西洋油畫與雕刻:……還有沒有?她居然想不起來。這印章上半部的人頭雕塑,還有底部鐫刻的「嶽花靈」三字瘦金體,也在他的專長之列嗎?

  「別那樣看我,這不難。我一向只用自己刻的印章。」

  「也都這麼華麗嗎?」

  「那是一件禮物。」

  她似乎有點瞭解他的先生了。他不會學一般丈夫送花、送首飾什麼的,他不來這套,他自有他獨到之處。

  「謝謝!我會好好珍惜。」

  王棟沒有笑容,因筆直的視線將她看著。

  「你是和你的丈夫說話嗎?」他眯起眼一副深思狀。

  「我說錯話了?」

  「沒有。只是我總覺得你沒有太大的改變,還是那麼樣拘謹,隨時不忘和人保持距離,很有禮,卻也很生疏。」

  「對不起!」花靈習慣地垂下眼瞼。

  「不要道歉!你認為你做錯了什麼?」

  「我……那你要我怎麼做呢?」

  「愛我!」

  她大吃一篤,抬頭迎接他的目光。

  「你只要愛我就好了。」

  他真大膽!這種話只合在戲劇中聽聞,現實生活怎好出口嚷嚷。

  「沒聽見嗎?我要你愛我,敞開你的心來愛我。」

  花靈頓覺消受不起,克制著急促的心跳和昏眩的感覺,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只有一個念頭:想逃!

  王棟將她拉過去,抱到沙發上,很粗野的吻著。被強迫的感受使她非常難過與傷心,使力抗拒著,小聲叫道:「你別這樣……」吸著鼻子,努力不使眼淚掉下來。

  「又是你那見鬼的教養告訴你,白天不許做這種事嗎?」他懊惱的吼一聲,面孔猙獰。

  他不曾這樣過,她突然覺得他好可怕。

  「你的心呢?你究竟把你的心收藏在哪個角落?」

  花靈噤若寒蟬,像大伯以前吼她時一樣,唯有不出聲不反抗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幸好他接到一通電話,很快出門去了。

  她逃回房,把門鎖上。

  或許太震驚了,直過了良久,她除了呆硬地發愣外並不能思想,以至於感覺身體僵硬起來。

  她試著去明白他的反常之舉,好好一個生日禮物為何突然變成不愉快的開端?長久以來他對她採取放任的態度,反正並非熱戀結婚,她無法埋怨,到今天他怎好厚著臉皮開口閉口的愛、愛。

  如果愛情所附帶的只有屈辱與苦痛,甚至遺禍下一代,那麼她寧可不要,她的出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然王棟完全沒有她的顧忌,他是有許多女人喜歡的,走在馬路上都會吸引女人回顧的瀟灑男子,那位頭髮長得像鬼的張小榕就常來要求當模特兒,看待他的妻子的眼光總含有輕蔑在內。連愛慕他的女人都隱指她配不上他,巴不得能夠取而代之,花靈實難以相信王棟會真心愛戀她。

  不被人愛也就算了,但她受不了欺騙。

  三樓有一隻陳舊的牛皮皮箱,裡面載滿了男男女女各色朋友送他的紀念品。有他去旅行時人家送的,譬如有一塊印度花布,做了二樓那張仿湘妃榻子上的椅面,擺在近陽臺的地方,成了喝茶看書的好位子;也有朋友回國時送來的,像放在客廳上,飾有妮弗蒂蒂臉譜的埃及煙灰缸。凡是用不著的他就轉送人,不方便送人的他就擺進箱子裡,比如女人大膽表明心跡所贈的戒指、項煉、鑰匙圈:花靈熟練的找出張小榕送他的戒指,一枚貓眼石K金男戒,硬盒子上面還大膽的篆上:「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騙子!騙子!

  他要再敢開口說愛,她會尖叫轟破他的耳膜。

  花靈恨恨的將張小榕的東西用報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筒。

  心緒惡劣使她在這個家待不下去,開了車上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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