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上薰 > 戲情江湖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秦寶寶三人都很同情他,卻不方便插手。古董鋪的店主還想將她們請進去,她們已掃了興致,打道回府。

  女人往往一時衝動而買下許多不必要的東西,一旦那股衝動消失,看都懶得再看一眼,別提掏腰包了。因此,專門做女人生意的聰明店家都明白商場如戰場: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良機一失難再回。

  出了城,三女皆靜默著,均感到人間不平事太多太多。

  世事如白雲蒼狗,無限變遷。看起來與世無爭,只圖溫飽的小老百姓都逃不掉酸人心脾的苦澀命運,令人惆悵。

  正自心情沉悶,馬車不打招呼便驟然停下,三女均顛了顛,才要責備,那馬夫已狂叫:「不得了,有人上吊自殺!」

  紫玉竹當先搶出,一照眼,果然有人吊在樹上,二話不說,拔下金釵運氣一揮,割斷繩索,那人滾倒在地上。這時車夫也趕過來救人,總不能教如花似玉的夫人跟這男人口對口的渡氣施救吧!

  三位夫人在一旁觀看,心中打突:「是剛才那個阿山。」

  席夫人納悶:「他幹嘛尋死。」

  紫玉竹說的乾脆:「老婆偷漢子哱!」

  寶寶不屑道:「那也不用尋死,果真忍不下一口氣,一紙休書把不貞的老婆休了不也乾淨?法律是人定的,休妻很方便。」紫玉竹道,「我看事情沒那麼簡單。」

  寶寶不以為然。「再怎麼難應付,都比尋死容易吧!」

  紫玉竹不得不同意。「大概一時想不開,鑽進了死胡同。」

  席夫人道:「哎,別說了,他醒來啦!」

  這吳阿山也真絕,死裡逃生之後,竟像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號陶大笑。「為什麼要救我?誰要你們多管閒事……我還是死了乾淨……」

  誰耐煩聽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

  「嘿,」寶寶也絕,把繩索遞給他。「既然你一味尋死,我們救你反而有錯,你就再死一次吧!說來也巧,我生平沒見過上吊死的人,今天正好大開眼界。」

  「喂,你還磨蹭什麼?快點上吊叼!」

  「你……」吳阿山一陣血脈憤張,繼以渾身抖顫,便顯出幾分活力。

  「嚷,說要死又不死,究竟什麼意思?」寶寶絲毫不以為他的憤怒為意,吩咐車夫:「小蔡,你好心幫他一幫,挑一處結實的樹枝,把繩索綁好,順便把他扶抱起來,把他的脖子奪進吊頸圈裡,送他上路吧!」

  小蔡雖不明白其用意,卻懂得聽命令,著手辦起來。

  「你們……」吳阿山張口結舌。

  寶寶笑嘻嘻的打量他:「待會兒我可要好好估量一下,一個人從上吊到死亡需要多少時間?這對醫道研究頗有用處。」

  「不,不……」

  小蔡孔武有力的把一個結實的莊稼漢打腰間整個捐起來,往吊頸圈移去。這好比親眼看自己被謀殺,恐懼的感覺勝過一切,求生的意念直沖腦門,吳阿山開始掙扎反抗:「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救命啊——有人要謀財害命——」寶寶比個手勢,小蔡把吳阿山放倪在地上。這一回,吳阿山產生「死裡逃生」感覺,不同於上一次,真正絕了尋死的念頭。

  「你也差不多一點!說要死的人是你,好呀,我成全你,卻又嚷嚷『謀財害命』,你這一喊要是把村人給引來,鬧笑話的人是你!」寶寶毫不客氣的說:

  「就憑你,有財可謀?有命可害?這錢財你肯定是沒有的,再則也不會想不開上吊;這命嘛,也是我們所救,不然如今你已到閻王那兒報到。」

  吳阿山如何鬥得過伶牙俐齒的寶寶,只能默默垂淚而已。

  「哎,你一個大男人別只會哭行不行?」寶寶最受不了人家哭哭啼啼,只好投降。「好啦,好啦,你有什麼委屈全說出說,我們幫你便是。」

  席夫人亦勸道:「人生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你何苦想不開?你遇到何等的困境,不妨說來聽聽。」

  紫玉竹正色道:「要你說,你就說吧!」

  不愧是統領過一幫派的宮主,一發號施令,男人也要乖乖聽從。

  吳阿山便支支吾吾、斷斷續續的把前因述說。原來他是一名佃戶,承租一位姓李的財主家的田地,生活尚能溫飽,夫妻感情也不錯;不料半年多前,忠厚的李老爺一病而亡,繼承產業的李少爺卻是為德不卒的花花大少,頭一回來巡視自己的財產,便對他的妻子王嬌嬌露出色瞇瞇的表情,繼而以腮脂花粉、綾羅綢緞誘惑王嬌嬌上勾,她受不了男人癡纏,更受不了物質誘惑,終於和李大少暗渡陳倉。紙包不住火,這事在村裡沸騰地傳開來,終於給吳阿山逮到一回,誰知李大少滿不在乎,不以為恥的說以減租五石為條件,叫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吳阿山原本想拼命,只要老婆說她是被逼的,他會為了她的清白而戰,結果是王嬌嬌對他投以不屑的一眼。吃慣大魚大內,哪裡還會覺得菜根香呢?穿過軟羅絲綢,布衣的粗糙如何還耐得住?嘗過在城裡的繁華多彩,鄉下田間的粗活簡直是一種對美女的虐待!

  王嬌嬌迷失了,迷失在李大少為她構築的美夢中,趁著自己姿色未衰,她想牢牢捉住這份幸福,才不枉美麗一場。

  紫玉竹問道:「剛才在大街上和你拉拉扯扯的那位,就是你妻子?」吳阿山點個頭。她又好笑又好奇:「憑她的姿色,能捉住李大少多久?」

  「嬌嬌是我們村裡的大美女。」吳阿山有點得意,為妻辯護:「她本性不壞,只要李少爺不來勾引,她才會這個樣子。」

  寶寶無情的戳破他的幻想:「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妻子若三貞九烈,金山銀山都不會動心,李大少真要來硬的,她以死相抗,那種花花大少多半會死心的另尋目標。平心而論,你妻子貪圖享受,雖說不是壞人,卻無品無德。今天你死給她看,她頂多撫屍痛哭丁聲作作樣子,回頭不又倒向李大少杯裡,證好中了姦夫×婦的下懷,你死的有價值嗎?奉勸你腰杆挺直,像去男子漢,給她一張休書,成全她算了,至少落個眼不見為淨。」

  吳阿山卻捨不得,可是,一想起村人背後笑他「吃軟飯」,又憤恨難平,這是一種令男人錯綜憂煩的躊躇。

  「你自己考慮清楚,不要做出令自己懊悔的事。」

  秦寶寶意在挽救他的性命,見他已無死志,又點破他心頭迷惘,剩下的,全憑他自個兒了。為了救人救到底,她拿出兩片金葉子贈予他,席夫人給他一錠五兩重的元寶,紫玉竹給他一顆金珠,隨即翩然離去。

  手捧金銀,吳阿山一時頭腦昏沉,不辨真假,然而,沉甸甸的感覺卻又那麼實在,那麼,是真的了?!他這輩子還沒摸過一整錠的銀元寶,何況金珠、金葉子,簡直聞所末聞,見所未見,只怕李大少也拿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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