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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她哪肯受人管束?好的嬤嬤也想挑個好主人給她養老,心月若不服管教,那嬤嬤放出風聲,心月的名聲就臭了。」姜武墨不是心疼女兒,是怕她嫁不出去丟臉,也怕她嫁得不如意,三天兩頭回娘家鬧騰。

  「那怎麼辦?」

  「挑個規矩森嚴的世家嫡幼子,遠嫁出去。」

  「遠嫁?心月願意遠離京城?她那麼喜歡郭側妃……」

  「所以必須遠嫁,隔離郭側妃。」

  「到時候肯定會大鬧。」

  「是娘太寵她了,照我的意思,將她禁足在絲雲軒,派人看守,直到出閣之日才放出來,天大的氣性也磨軟了,哪來這麼多事?」

  周清藍噗味一笑,「瞧你說得狠,其實也是紙上談兵。」

  姜武墨也知不可行,笑了笑不再談薑心月。

  「四爺的事怎會鬧得人盡皆知?」周清藍很好奇,姜停雲平時問不吭聲,世人幾乎忘了長興侯府有一個四爺,在家裡也沒什麼存在感,結果一下子便鬧得滿城風雨,壓過霍世子英雄救美的風頭。

  雖然這種風頭,長興侯府一點也不想要。

  姜武墨喝了一杯茶順順心,才無奈道:「有個姑娘名喚楚慈,父母雙亡後由奶娘和一名丫鬟護送進京投靠外祖家,她的外祖父柳大夫曾是太醫院的御醫,與同僚不和,自己出來開個醫館,名聲甚好,有兩個兒子繼承衣缽。當年柳大夫把女兒遠嫁江甯楚姓茶商的兒子,楚家人丁興旺,楚姑娘即使父母雙亡,楚家也不至於養不起一個姑娘,如今倒是知道了,楚慈手裡有一件訂親信物,她要上京尋親。」

  「這些全是四爺說的?」

  「我想四弟也是聽楚姑娘說的。」

  「是什麼信物啊?」

  「一塊蟠桃羊脂玉珮,背面有二叔當年親手刻的字,『牧之贈含笑,結兩姓之好』。」

  姜武墨道:「楚姑娘道不知曉『牧之』是誰,先是投靠外祖父,想從外祖父口中得知這親事的男方是誰,好女不嫁二夫,她願意遵從父母之命。這話你信嗎?」

  「二叔仙去多年,祖母可知他給四爺定了親?」

  「哪裡知曉?二叔生來文弱,祖父在世時便仗著老臉為他訂了一位將門金枝,便是現在的二嬸。二叔十歲訂親,他明知自己有未婚妻,成親之前卻鬧著要解除婚約,因為他遇見了此生的最愛柳含笑,柳御醫的千金。那時祖父健在,哪容得他胡鬧?再說了,御醫不過是正八品,我們乃武將世家,門不當戶不對。」

  周清藍懂了,柳大夫離開太醫院,說是與同僚不和,應該是老侯爺的手筆。

  「他們被迫棒打鴛鴦,所以約定日後生了孩子再結親?這能算數嗎?」

  「自然不能當真。別說二叔臨終前沒有透露半點訊息,想來也知道太兒戲。更何況柳含笑遠嫁江甯,成了商賈婦,怎敢妄想把女兒嫁進侯府?即使她從柳家人的書信中得知二叔有了兒子,但她的女兒姓楚,她敢跟丈夫說她以前有個情郎,還跟情郎定下兒女親事?不怕被楚家休了?」

  姜武墨嗤之以鼻,不信柳含笑有這膽量。

  「那這事怎麼鬧得……」

  「我們猜測是楚慈的父親先去世,楚家長輩為楚慈打算的親事並不好,柳含笑才想起多年前的情緣,悄悄告知女兒,在柳含笑去世後,楚慈才上京想賭一賭命運,反正最糟的結果也不過是回江寧另外嫁人。」

  「楚姑娘很天真,也很大膽。」周清藍支著下領道。

  不是男人才有賭性,有野心的美貌女子一樣敢狠心一搏。

  柳家和楚慈若說無幾分僥倖之心,大可以悄悄派人登門探詢這婚約算數不算數,侯府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們打消妄念,將此事壓下來。

  但顯然他們也明白這種婚約是兒戲,薑家不會認賬,於是,他們就設下了一連串計畫,先是讓楚慈和薑停雲去上香時偶然相遇,又讓登徒子上前調戲柔弱無依的楚慈,薑停雲到底出身將門,正義感並不缺,上前解救美人免遭登徒子毒手,沒想到,楚慈是那麼貞節淑德,自覺被登徒子羞辱了,嚶嚶哭泣她對不起與她有婚約的未婚夫,她要去死。

  書生脾氣的姜停雲感動極了,這是一朵聖潔的天山雪蓮啊!一再阻止她去死,並詢問她的未婚夫是誰,他願意登門向她的未婚夫解釋。

  尋死不成,萬般無奈的楚慈這才拿出信物,蟠桃羊脂玉珮背後的刻字讓薑停雲心頭一跳,父親的遺物中也有幾塊玉珮,父親喜歡在上面刻字,那字體他十分熟悉,而且「牧之」正是父親的字,薑懷,字牧之。

  這位天山雪蓮般的姑娘,是父親生前為自己定下的媳婦?

  薑停雲不敢置信,回家詢問母親,當然沒這回事。

  可是他卻忘不掉楚慈,雖然只是一身普通的裝束,卻掩不住楚楚動人、嬌弱如柳的氣質,那受了委屈、嬌怯得似能滴出水來的眼眸,令他心弦顫動。

  平生不識情滋味,也曾幻想過,紅燭搖曳成雙的那一刻,他揭起新嫁娘的紅巾蓋頭,將面對怎樣的絕色?

  幻想中的絕色,突然變幻成楚慈那張明媚恬靜的臉,宛如清晨初綻的一朵青蓮,出身低微卻不染塵埃,清雅淑靜。

  她那麼美又那麼好,得知他是「牧之的兒子」,定定地望著他,淚眼迷離,眼中盡是仰望、愛慕,仿佛他是她的英雄、她的依靠。

  薑停雲沒見過這樣會說話的一雙眼睛,不曾被人如此仰望過、崇拜過,一顆心暖烘烘的,幾乎要沉醉下去。

  父親當年真愛柳姨,才會給出那樣的信物吧?

  他忽然覺得,這……不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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