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上薰 > 我有一個夢未醒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這種情形當護士的經驗多了,職責所在的說:「痛是一定會痛,打針吃菜只能減輕並無法使她完全不痛,必須忍耐一點啊!」換了一瓶點滴後便走了。

  脫離危險期後,柔娃意外的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都閉上眼睛睡覺,其實試著回想自己摔下來的那一?那的感覺,似乎背後多了一隻手!?這天全家為韓仲節夫婦、子女接風洗塵,只韓寶玉留在醫院陪伴,柔娃謹慎的開口:「爸,有人把我推下來。」

  「什麼!」韓寶玉掩不住臉上那份愕然。

  「不是我不小心,是有人在我背後推了一下,使我失去重心摔下去。」柔娃愈深想一分,恐懼便增加一分。

  「怎麼會?」韓寶玉不相信家裡有誰忍心傷害柔娃。

  「真的,爸,是真的!」柔娃焦急的解釋:「那時候,我半蹲在樓梯口想看您是不是要出去,結果有人推了我一下。」

  「是誰?」他詫異的問。

  柔娃回想。「當時起居室好象有人在,又好象沒有,我記不得了,因為我從房裡沖出來就到樓梯口,沒有注意,可是,我到現在還感覺到那個人的手貼在我背心的恐怖,……家裡每個人我都熟,為什麼會沒注意他是誰呢?」一好了,不要再去想,當作是意外就好。」韓寶玉儘量克制,想表示得輕鬆些。「你這麼可愛,誰會想害你呢?」「喔,對。」她嘴上應著,心中可著實不服氣。

  「你知道胡思亂想將有何後果嗎?」

  「不知道。」

  「會變得多疑,對家人不信任,你想這樣活著多痛苦。」

  是我多疑嗎?柔娃姑且將信將疑,醫院的工作人員送來晚餐,打斷她的思緒,不過她想爸爸說得很有道理,對於一起生活十幾年的親人懷有疑心,不但累人而且很苦,再說我又沒得罪人,誰會來害我呢?韓寶玉要她吃飯,她任性的拒絕了,醫院伙食不好吃,她要熱狗、炸雞、蝦片、可樂。

  她很聰明,知道這時候有任何要求,父親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韓寶玉乖乖出去外面買,不過將冰可樂換了熱巧克力,柔娃嘟一下嘴巴也就算了,飯菜由韓寶玉替她吃了。

  醫生來查房時,表示柔娃可以出院,韓寶玉要求再住一兩天,這位醫生是好好先生,笑笑便走了。

  柔娃吞下香脆的蝦片,說:「我已經沒事了,我想回家。」

  韓寶玉檢視她手臂瘀傷,說:「不差幾個錢,再住一兩天好了。」實則他另有打算,不想給女兒知道。

  「X光照出來怎麼樣?」

  「沒事,不要擔心。」韓寶玉漫不經心的安慰著。

  宋道揆每天從補習班下課便趕來醫院,碰巧遇上家族大會串,韓仲節一行人吃飽了飯便順道來探訪,把整間病房擠滿了。韓寶玉算算人頭,就差大嫂和少傑,悄然走出病房,不與任何人招呼。「寶玉!」

  韓仲節跟著走過一條長廊,才決心叫住他。

  「二哥!」這兩個字叫來多生疏啊!韓仲節趕上去和他並行,兩人默默走了一段。

  「聽大哥說你離婚了。」

  一嗯,留不住的怎麼也留不住。」韓寶玉冷淡的說。

  「大哥要我別在你面前提起,其實我倒要恭喜你,分手對你才是解脫。」韓寶玉懷疑的盯著他,良久,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他的看法。韓仲節想拉他的肩跟他和好,但寶玉已經不是當年淘氣的少年,他變得冷淡、嚴肅,想想,該有十五年沒聽見他大笑了吧,韓仲節始終伸不出那友善的臂膀。

  電梯門開了,韓仲節正想道別,猛然自電梯裡沖出一個女人,揪住韓寶玉,一個耳光便用過去,破口大駡:「你這死沒良心的臭男人,你死到那裡去了,今天才出現,太晚啦,你兒子沒有了,……你絕子絕孫,死沒人哭……」

  此人正是嶽翠峰,她原本無意多管閒事,但方問菊因傷心過度造成流產,又不敢給方爸方媽知道,處境淒涼,嶽翠峰油然生出兔死狐悲之傷、物傷其類之痛,此番見著韓寶玉,自然是左看不順眼右看眼不順,暗道英俊的男人是禍水的哥哥──禍根。韓寶玉摸摸挨打的地方,像瞧瘋子似的瞪著嶽翠峰。「我要不看你是女人,我就跟你不客氣了。」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到時候你還有臉跟我不客氣就儘管別客氣。」

  「誰?」

  「還有誰?還有誰?」嶽翠峰真懷疑他到底有幾個女朋友。「問菊?她在這裡?做什麼?」

  「婦產科在上面,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韓寶玉不安的尾隨嶽翠峰走樓梯,沒注意韓仲節遠遠跟著他。對韓仲節來說,這個弟弟已變了一個人,有必要再瞭解一下,大哥說寶玉對婚姻很忠實,沒有風流傳聞,但看這情形,大哥的話也有點不盡不實。

  嶽翠峰以攜著一件戰利品的姿態將韓寶玉呈現在方問菊面前,自認大功告成,依原定計畫回家上課去了。

  「老天爺!」韓寶玉駭然叫了一聲,才十天不見,方問菊整整瘦了一圈,像脫了水一樣豐潤的面頰陷了下去,皮膚失去光澤,兩眼反透出奇異的光芒,直直射進他眼睛裡,他簡直不敢直視了。

  「你生病了嗎?你在婦產科的病房做什麼?」

  「翠峰沒跟你講嗎?」方問菊傷心得夠了,眼淚也流盡了,如今只剩疲倦、疲倦,對一切的一切。

  「她胡亂罵了一大堆,我根本來不及聽她說的。」韓寶玉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伸手想摸摸她面頰,她閃開了。「你到底生了什麼病?怎不告訴我?」

  「你在那裡?」她只是問,已不想去責備了。

  「我就在這裡,今天第四天,柔娃住院。我沒想到你也在這裡。」

  又是柔娃!你什麼時候才能夠放下女兒,專心一意的愛一下你身邊等待你溫柔的女人?方問菊唯有搖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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