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薰 > 嬌養心頭寵 | 上頁 下頁 |
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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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已告老休致,哪裡還顧忌寵愛平等?扶不起的阿斗,他老人家不想扶了還不行?忠毅伯的目光帶著晦澀,頓時冷笑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對老夫指手畫腳?你成了我老子啦?」 他猛然睜大鷹目,盯著柳三爺,嚇得柳三爺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 「兒子不敢,兒子不敢……」 「你有何不敢?」忠毅伯陰沉著臉,隱藏了失望的怒意,「況兒是你生養的,他犯了錯,你當老子的不思教誨改過,反而動不動就拿鐵山作比較,有你這種老子,怪不得況只想當縮頭烏龜。」 「爹!」寶貝兒子被這般嫌棄,柳三爺的心抽搐般疼起來。 忠毅伯氣得夠嗆,腦袋裡一片怒火,便一次挑明瞭罵個痛快,「老夫疼愛鐵山,礙著你什麼了?他沒爹沒娘,老夫一手拉拔他長大,他如同老夫的麼兒,陪在老夫身邊二十年,老夫又不是冷血畜生,豈能不疼愛?你自己有兒子,怎麼就見不得我對鐵山好一點?老子是沒給你房產田地,還是少給你銀子,你跟你妻子就眼紅成這樣?自己的兒子做錯事,第一個又怪鐵山,你可真夠有出息!」 威嚴凜冽的斥責聲把柳三爺罵得顏頭冒汗,他身子微顫,一個勁地道:「爹,您老息怒,兒子只是急了,這點小事鐵山明明可以替況兒抹平——」 「又怪鐵山!」一聲暴喝再起。 「不怪,不怪,是況兒自己不好……」柳三爺的心一直提著,接二連三地被訓斥,他算是聽明白了,父親不喜歡有人沒事牽扯上鐵山,只要鐵山開了尊口,父親就會替他兜著。 柳三爺不氣忠毅伯偏心,只氣這偏心不是給他和他的孩子。 明明這事是鐵山家的馬車撞出來的,一筆寫不出兩個柳字,讓鐵山擔待一下又怎樣?日後況兒金榜題名,能不記得他的好嗎?真是沒有遠見與胸襟。 這是遷怒,也是欲加之罪,柳三爺卻絲毫不覺得己想錯了。 他心裡堵著一口氣,面色自然流露出來,忠毅伯見了更加失望,這兒子的歲數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自從你大哥倒下,十多年來你掌管忠毅伯府的庶務,在外應酬,習慣了被人吹捧阿諛,柳三爺、三老爺的喚著,討好你等於討好了忠毅伯府,你被吹捧得連骨頭都輕了,忘記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忠毅伯冷哼一聲。 柳三爺不安地看了威嚴的老父一眼,忙低下頭道:「爹,兒子一向誠懇做人,沒丟過忠毅伯府的臉,您老人家就我這麼一個頂用的兒子,兒子沒臉您也沒臉……」 「老子一輩子出生入死,需要靠你給臉?」忠毅伯怒斥道:「兒孫不能出將入相,老夫不埋怨,月滿則虧,咱們家既已吃穿不愁,何必站在風口浪尖上?因此你安排你三個兒子棄武從文,老夫從沒有多說一句。 「只是,老三啊,文人也而有文人的節操與傲骨,風流不打緊,歌樓、酒肆的歡場女子多的是,賣藝不賣身的才女花魁也不少,況兒誰不去招惹,偏要招惹清白人家的姑娘?玩弄一場便逃之夭夭,如此薄情,沒有擔當,將來你敢指望他頂門立戶、養家活口?」 柳三爺心裡酸苦,歌台舞榭、秦樓楚館,是溫柔鄉,更是銷金窟啊!況兒出門求學,又不是去享樂,更怕被同窗帶壞,他娘哪會給他太多銀子?豐衣足食沒問題,養戲子、逛妓院肯定拿不出手。 兒子又不是鐵山那種浪蕩子,哪肯讓不正經的女人近身?偶爾犯錯一次,不小心被一個村姑勾引,做祖父的何苦不依不饒?況兒是他的二兒子,他們三房要頂門立戶自有沐兒,況兒只要不犯大錯就行了。 忠毅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那些話白勸了,點化不了頑石,他也沒奈何。 「你起來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歷經生死的忠毅伯很看得開。 柳三爺扶著椅子站起來,給忠毅伯行了一禮才落坐。 「這事你打算如何解決?」 忠毅伯靜靜地看著他,看得他身子一僵。 迎向老父剛硬冷峻的臉龐,他不由想到英明神年早逝的二哥,永遠一副酷冷的表情,最肖似父親,尤其是那雙鷹目,望著他時,那幽深的眼底隱隱浮動著某種同情,似乎在說你這沒出息的象夥,振作一點,想讓我和老大一輩子罩著你嗎? 二哥同情他,同情他文不成武不就,不是個人才。柳三爺心裡一陣凊楚,他只是忠毅伯最無足輕重的幼子。 然後,某一天,天生將才的二哥死在西北戰場上,消息傳回來,合府哀慟,父親大哭,直說:「天妒我忠毅伯府」。 那時他哭得很傷心,是二哥教會他紮馬步、練拳腳和騎射等基本功夫,嚴厲卻有耐性地教會他貴族公子應會的基礎功。 但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他發現自己突然松了一口氣,再也沒有人會拿他作比較了,再也沒有人會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責駡他了。 而且不只是他松了一口氣,他敢說世子大哥也一樣,尤其父親哭喊出那一句「天妒我忠毅伯府」,那是一種控訴,無比痛心地控訴老天爺帶走他最優秀的兒子,他最引以為傲、能夠光宗耀祖的兒子。 如果二哥還活著,隨著戰功的累積,世子大哥會越來越擔心自己的爵位被奪走吧? 三爺不無惡意地想著,幸好二哥英勇戰死了。 柳震的出生是個意外,柳三爺心想一個庶子弄不死也就算了,跟著父親入川境,他眼不見為諍。 然後,柳世子墜馬癱了。 柳三爺成了忠毅伯最能拿出手的兒子了,忠毅伯鎮守蜀地,京城的應酬全賴柳三爺,他的地位水漲船高,變得舉足輕重,人人巴結,於是他的心思開始浮動了。 他有三個優秀的兒子呢,他必須為他們打算。 多年後,忠毅伯帶著柳震回京,解兵權告老,重掌忠毅伯府,柳三爺不得不收斂自己,一年比一比更謹慎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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