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上薰 > 抱著元寶私奔 | 上頁 下頁
十二


  「我可不許有任何男人這樣對待我。」元寶自言自語道:「我根本不會給他任何機會,除非他敢賭咒今生今世絕不納妾。」

  她自知這是反傳統的霸道思想,但她實在不甘心委曲求全、忍氣吞聲的過一輩子,只為了博取「賢」名。與其苦苦壓抑自己,倒不如痛快的選擇自己想過的日子,即使被人指責「不賢良」,至少對得起自己。

  這晚,她輾轉反側了很久,才昏昏沉沉地睡著。

  第二天,她得知好友默嬋即將出閣的喜訊,心想機不可失,立刻向母親報備要去向默嬋道喜,順便勒索兩件首飾作為賀儀。

  薛姣總覺得不妥。「你也快出閣了,怎好隨便出門?」

  「太不了我扮成男裝。」

  「又來這套?」薛姣面有不悅。

  元寶口氣軟了點。「娘,這是我最後一次扮男孩,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嘛!」

  她實在是有點捨不得生身之母,心知這一別,重逢之日難期。

  薛姣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了。不過,她覺得元寶對朋友太慷慨了,送兩件首飾出去未免可惜……可憐的薛姣,嫁給一個守財奴多年,不免「近墨者黑」地也把算盤掛在胸前……所幸元寶告訴她,默嬋和姊夫會回報更大的賀禮,總算把兩件值錢的首飾弄到手,作為路費。

  沒辦法,金乞兒對於未出閣的女兒一向慳吝,每個女兒僅有兩套充場面的飾物,沒一件純金或純銀的,一套金包銅,一套銀包鐵,典當不了幾錢銀子,這也等於變相的讓女兒沒有私逃的「本錢」。

  元寶不免暗歎人生的際遇難料。默嬋一介孤女,寄養在姊夫家,可說是寄人籬下,但身上卻從未短少過珍貴的金飾或珠玉;反觀她,身為富貴家庭中的嬌嬌女,卻是中看不中用,臨到緊要關頭才發現她生對了家庭,卻給錯了爹娘。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對不起了,老娘。」

  「主人真是料事如神!」姬水柔注視著從金家走出來的那位俊俏公子,清冷的聲音含有一絲笑意。「主人說她一定會離家出走,並且巧扮男裝,果然不錯。」

  一身黑色裝束的冷慧凡,眼中泛起莫名的妒意。她以為郭冰岩已經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沒想到金元寶扮起男裝竟不輸給他,只是少了那股子冷絕的氣質,以及成熟男子的魅力。

  「可惜她並非真男兒,否則絕對夠資格被高官貴人收為孌童。」冷慧凡學得和郭冰岩一樣冷酷的聲音道。

  姬水柔有點詫異她會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但她也沒說什麼。她對冷慧凡有著莫名的同情,總覺得她在作繭自縛。一座冰山豈會愛戀另一座冰山?愛人,可不是將自己也變成同一種人就有用的。

  一個具備美好品行的人,會真心欣賞同類的人;相反的,劣根性堅強的人,反而會排斥跟他自己同樣的人,因為,那會提醒他原來自己也有不好的一面。「慧凡姊,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這裡人太多,且跟蹤她到人煙稀少處再動手。」

  「說的也是。」姬水柔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點,「主人交代,在我們擒拿、幽禁金元寶這段期間,不許金元寶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我也聽見了,何勞你再提醒一次?」

  「我是擔心你……」姬水柔半垂著眼簾。

  「擔心我傷害她?」冷慧凡皺眉。

  「不,」姬水柔糾正著,「我擔心你會傷害到你自己。」

  「這話好不唐突,又沒頭沒尾的,我實在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

  她要裝傻且由她去吧!姬水柔心知,她們全都是自尊心頂強的人,無法對任何人訴苦,即使親如姊妹也不行。

  人類原本卑微渺小,但才智愈高的人愈是妄想超凡入聖,自許是天地獨秀,結果或許真的超脫了,也或許只落得兩字「寂寞」。

  「慧凡姊,我真希望我們是親姊妹。」

  「主人不喜歡姊姊妹妹那一套。他說,為了一個男人,女人隨時可以反目成仇,即使骨肉至親的母女也不例外。」

  姬水柔明白她指的是誰。那是去年發生在湖州的一件醜聞,寡母撫養孤女成人,為女兒招婿在家,不料那位女婿竟勾搭有成熟風韻的岳母,通姦被捉,那女兒羞憤難忍,自尊心大喪,最後懸樑自盡。

  「我也明白『修羅門』中人不講究兄弟姊妹的感情,誰能為組織賺進最多的銀子,誰就是老大。在這種環境中成長,也難怪主人厭棄一切所謂的親密關係。」姬水柔真誠的說:「可是,慧凡姊,我們不一樣,我們只效忠主人一人,不受門規束縛,而且,我們是女人。」

  「女人?」冷慧凡霍然回頭,把姬水柔嚇了一跳。「我們還算是女人嗎?在主人眼裡,我們是女人嗎?」

  「唉!」姬水柔益發不放心了。「這正是我擔心的,你太在乎主人的看法。」

  「怎能不在乎呢?如同你方才所言,我們效忠的只有主人一人,他可以叫我們生,也可以叫我們死。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嗎?」

  「我倒是不擔心這個,主人不會叫我們去死。」

  「我不怕死,」冷慧凡吸一口氣。「我怕他有一天會不再需要我們。」

  「不會的,慧凡姊。只要主人不脫離『修羅門』,他會需要我們這樣的助手。」

  「對,對。」她似有深意的說:「他是『鬼王』的義子,一生要效命『修羅門』,所以說,他不會有機會遺棄我們。」

  「慧凡姊,你是怎麼了?」姬水柔凝望著她。「她的說法幾乎嚇壞了我。」原以為冷慧凡比她更堅強,不同於世俗女子,今日方知她是傳統守舊的,她也在冀求男人終生的眷顧,這,不等於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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