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上薰 > 愛你不簡單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他死了!雲老伯給人殺死了!」她嚷著,喉嚨給悲憤交集的眼淚梗住了。「我醫好了他,我明明醫好了他,他可以再活十年二十年,怎麼就給人殺死了呢?如果這是上天安排他命該終了,就不該讓我們遇上這不平事,結果將他由鬼門關拉回來,隔天又給推回去,好好一個人接連兩次死劫…」

  他簡直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事。他氣憤極了。他對手比他所瞭解的更加狡猾、陰狠,竟事事比他預料的更快一步。為什麼?他可以確定昨晚雲非易和雲山茶無一絲一毫的異樣,因何只隔一夜,就先下手為強了?是什麼因素使他們這樣迫不及待?可是那一狼一狽兄弟對他們透露了什麼?不,他太瞭解那種牆頭草的本性,絕不肯搬石頭去砸自己的腳!

  他自問沒露出行藏,江湖上知曉他名號的人多,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就算那狼狽兄弟向雲非易說三道四,又能說出什麼來呢?

  他正獨自沉思著,感覺一隻溫軟的小手觸摸到他的手掌,他本能的握緊了她的,低頭瞧見她含淚的小臉,有點惶惑的正在觀察他的臉色。

  「寶寶!」衛紫衣動容的擁住了她,非常坦白、非常認真的同她說:「大哥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是不?嚇著你了,是不?哦,寶寶,大哥不是在生你的氣,一點也沒有。我是生我自己的氣,我太大意、太自信了!」

  她飛快的抬起頭來,眼睛閃亮。

  「大哥又沒有做錯什麼,你是那樣的好心腸。」

  「也只有你會說我好心腸,別人都當我是虎豹熊獅。」他伸出手去撫摸她柔滑的下巴。

  「現在,你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另外,馬泰到哪裡去了?我明明吩咐他分必保得雲老丈的周全。」說到此,他的心感到一陣刺痛,似乎聽到雲老頭的指責:你說過誰也殺不了我……

  啊,他真是愧對死者。

  「你不要太責怪他,他是中了人家的調虎高山之計。我趕到的時候,板車歪倒在沈家的門口,顯然他們剛要出發時就遭人暗算,雲老伯躺在板車旁,是一箭穿死的。馬泰自知失職有罪,忙著去追捕兇手,沒有結果不敢回來。」

  「哼!他還算知道厲害。」明知寶寶是為了小棒頭才替馬泰求情好話,他也只有賣順水人情,因為連他自己對兩件命案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這天,整個房家的氣氛固然凝重哀戚,卻也是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整個小鎮幾乎有一半人都沾點親戚關係,有來弔喪的,有來做幫手的,有來爭著做執事的,有人純粹來湊熱鬧的,不外想吃一頓現成的。

  財主門前孝子多嘛!

  窺個空,趁壽衣尚未趕制好,衛紫衣讓寶寶給房夫人驗屍。這對寶寶是從未有過的經驗,還好房夫人剛死不久,臉色還不難看,尚未發出屍臭味,否則她非昏倒不可。即使有衛紫衣在一旁給她壯膽,她亦不免軟腳。

  衛紫衣不時給她抱抱,跟她說對不起。「讓你來做這種事情實在不適合,不過一時也找不到適當的人,只有委屈你一次。」

  「不要緊,名醫都靠歷練出來的。」寶寶站穩了腳步,平靜一下心情,開始為房夫人檢驗屍身,以她所知道的方法也看不出有中毒他殺現象。

  「除了下毒,有沒有其他方法使一個臥病良久的人看起來像死于自然?」

  他們溜出主人房,找個人少的空地方生論案情。他突然提起這樣一個疑問,讓寶寶頗有意外之感,思考了好一會,勉強道:「有是有,不過很費時間呢,誰有這樣耐性去慢慢磨死一個人?」

  「你不妨說說看。」

  「像肺癆病者,富貴人家往往有誤醫的,用些人參、鹿茸等大補藥劑,反而會加重病情,拖上幾年便完了。這一來是醫者沒良心,想從珍貴藥材上面多賺些抽頭,二來也是病人家屬觀念不正確,貴重不貴輕,以為貴的就是好的,輕視甘草、陳皮等良藥,讓大夫不得不順著病家的意思。」她用心回想從醫書中得知的事例,忽然回過神來,有些興奮的說:「取著名的一段疑案,要算是宋太宗趙光義毒殺他的哥哥宋太祖趙匡胤,乾淨漂亮;完全不留痕跡。

  據說太祖即位後不久,晉王(後來的太宗)表面任勞任怨,卻是心懷鬼胎,暗中買通太祖身邊的內傳,每天在一道萊裡下一種不會立刻致命的藥,而且每日所下的藥均不同;即使叫奴婢試吃,也不會露出破綻。要命的卻是藥性各有差異的藥粉,單獨試吃一種對身體無礙,做皇帝的太祖卻不自知的每日吃下去,不同的藥性堆積在體內逐漸產生一種毒素,這毒素將慢慢耗損人的五臟六腑,即使死到臨頭,也當自己是積勞成疾,死得該然。」

  「竟有這種事。」

  「這畢竟是傳說,也有說太祖是教弟弟一斧頭砍死的!宮鬧內秘無人敢去深究,日子一久,愈發人云亦云,沒有定論。」

  衛紫衣有些動容,點了點頭。

  「大哥還是懷疑房夫人的死因?」

  「她死的太不是時候了,而且我問過房夫人陪嫁的老廚娘,她發誓說房夫人本來一向身強體健,不至於只生了一胎就常常歪在床上。她早已懷疑雲山茶動了什麼手腳,只是一直捉不著實據,加上老爺信任雲山茶,她愈發沒有開口的餘地。」衛紫衣深深搖頭。「這是否只是一名忠心女婢的一面之辭?我亦難以確定,以才要你去看一下房夫人的屍身。」

  「婦人產後體虛,這時有人用些狼虎之藥假意為她進補,很容易損耗其元氣,很難再復原,從此體弱多病也是有的。」寶寶直率地說:「房夫人四十歲才產下頭胎,老蚌得珠最損元氣,若有人存心害她,很容易瞞過世人的眼睛。」她說著又搖了一下腦袋。「我總不能相信有人的心腸這樣狠,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的生命,而且還是用幾年的光陰下賭注,這當中難道沒有良心不安,後悔過一次?」語氣變得幽幽的,像作夢。

  「寶寶,這事交給大哥,你別多想了。」

  「事已至此,死無對證,大哥又能怎麼做呢?」

  「你忘了,我是個江湖人。」他淡然微笑,那笑容中有某種嘲弄的意味。「用江湖人的手段,證據是可以逼問出來的。」

  寶寶的眼睛閃亮起來,嘻嘻一笑。

  「若是要整人,我的道具最多了。」

  她笑得那樣開心,那樣自得,一掃愁郁,使衛紫衣不知不覺地傳染了一樣,漾出真誠的笑容。

  「你有你的關門計,我有我的跳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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