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晴風 > 再世帝妻 | 上頁 下頁


  “陛下……”

  “個在人世間慣於發號施令、將中土上的一切視為己有的王,竟會如此“禮遇”於他無益的尋常民女?

  他對她似乎有些她形容不來的不同?

  何以待她不同呢?她苦思無解。

  “就這麼定了,你早點歇息。往後有十數日路程要趕,有你累的。寡人瞧你這屋大抵沒什麼必帶之物,你需要的,沿路經過市鎮,寡人再為你購置,衣裳你且先帶上兩三件,應已足夠。”

  她聽著,困惑更深,他對她該不會是凡人間的男女情動?

  不,斷無可能,她早已使用神能遮抹真貌,尋常凡人決計無法對她動情,除非他仍擁有神能並識得她真貌,但若他見得她真貌、擁有神能,更不可能動情。

  所有降生的上聖者只擁有理性,斷不可能情動,因情動即生×望、×望生執、執生念、念生因果、因果生輪回,一旦因情而入輪回,便無法返回最初,上聖者將不再是上聖者,一世又一世,逐漸成凡人,同世上人一般,再無法自由來去天地。

  她搖搖頭,或許是她想多了。上聖者神能受禁錮,定是有她蔔算不出的局,至高神能不願給答案,必有她不需瞭解的因由。

  天底下無巧合二字,一切諸果都在眾神掌握,他們看似不期而遇,她猜測,這是眾神默許下必然之果,順天而行大道也。

  眼下看來,順勢而為是她最好的選擇了。

  夜轉深濃,蟲鳴蛙叫遠近交錯,她福了身,輕聲道:“陛下,民女已覺疲累,先歇息了。”

  “你歇息吧。”

  就著微弱火光,她邁向竹床,褪下鞋,和衣躺上竹床,闔眼睡下。

  不消一刻,他聽見輕淺規律的呼吸,他的呼吸卻隨那輕輕淺淺的規律加深轉重,有什麼在他身體裡鑽動,似癢非癢、似熱非熱的感覺,令他坐立難安……

  他望著竹床上纖弱單薄的身子,直到桌上的油燈燃盡,吞噬最後一簇火光,他才閉目歇了。

  金夏國東南臨海,西接掘礦狩獵為生的紅夷族,北有遊牧蠻族。此時的紅夷、蠻族未有文字出現,金夏則因土地豐饒、農漁發達,已有文字發展,其國百姓亦因文化發達,百業蓬勃,文化勝過初史人類許多。

  中土經歷多次分裂變動,與初史時代相異,不再完整,此時金夏國佔有分裂後大半中土富饒地區,海船未被建造之前,這片富饒之地上的各族國,並不曉得大洋之上存在更多或大或小、或完整或破碎的土地,供養了其他相異人種。

  此時,中土人民將金夏國視為天下第一強族,國力鼎盛、物產豐富,人以才群分,大抵類別為紡織、鑄造、農族、商族、士族、王族。

  金夏國原為近東海一小漁牧民族聚落,接連著五代族長驍勇善戰,不斷擴張邊境,直至第四代金夏王,大部分中土皆已歸於金夏國統轄。

  第五代金夏王,中土人民尊稱為夏帝,接下帝位後即頒佈三大政令:廣設學堂傳授金夏文字,幼童無論男女,年滿六歲皆需入學堂習字、識字三年;流通銅幣,均由王朝鑄造局統一鑄造。,童子年滿十二歲,入武學堂習武直至成年。

  夏帝九歲即位,文武朝臣均不認為一個初滿九歲的孩童有足夠遠見,下達如此富國強民的政令,因而三大政令被視為第四代金夏王遺政,即便夏帝早慧,文武皆通。

  先王遺政也好,夏帝早慧也罷,總之,短短十五年間,金夏國國力被推上頂峰,能文能武的國族子民無論經商、務農、打仗,都比文化智識未開的蠻族、紅夷強大太多。

  中土人民流傳著不出十年,中土將在夏帝手上歸於一統。待紅夷、蠻族降服後,天下便可永久享有太平。

  和平的美夢似是不遠,指日可待……

  以輕騎衛隊快馬腳程,原只需五日便可返抵京都,然而多了古曉霖一輛驅使不快的車駕,返京路程走了將近二十日。

  沿路經過大小村鎮,越近京都越見繁盛,交易買賣亦顯熱絡。

  幾日前,車駕衛隊進入與京都相距不到百里的大型市鎮,她曾好奇觀望那些買賣熱絡的市街,販子們熱情招攬生意的吆喝聲令她睜大了眼。

  儘管她於中土轉生許多世,卻從未走入繁榮市鎮,只是一世又一世行走于山林鄉野,尋找藥草、鑽研醫術,過著幾近與世隔絕的日子,來往的盡是葛老爹、葛大娘一般偏遠村鎮尋常人家,多半與鄰人以物易物,加之她毫無物欲,自然從未逛過市集。

  此刻,馬車抵達京都城門,她掀簾,仰頭望著高聲城門,再度睜大了眼睛,未入城門,兩列人整整齊齊彎身相迎,口裡齊聲嚷著,“恭迎陛下返京。”

  她側頭望向一路騎馬伴行車旁的高大男人,此時,他面容沉肅、不怒而威,她忍不住想,她終於看見這位世間王者的“正常”樣貌了。

  這些日子,他們交談不多,他多半沉靜寡言,然而與她相視時,他毫無威儀架勢,她數度懷疑他真是那位百姓口中唯一有能力統一天下、教人一望便懼怕得唇齒發顫的王嗎?

  這一代帝王在將近二十日的旅程裡,最常對她說的卻是“不必拘禮”。

  離入京最後幾日,她甚至不必對他謙稱民女、不必福身行禮,每當只有他們兩人進膳時,他也幾乎不在她面前自稱“寡人”。

  她記得第一回他不期然道了“我”的當下,怔愣了好半晌,直望她片刻後,低聲道:“我總認為我同你應是平起平坐的……”

  聽完,她亦是怔愣半晌,若非一路上她多次蔔算結果相同,她定會懷疑他仍有神能,要不他怎可能以為他們是平起平坐的?

  這是個階級明確的時代,王與貴族、士族、平民之間,有著不可動搖的絕對威權,一個凡夫俗子怎可與當朝之王平起平坐?

  古曉霖沒反駁他、沒逢迎他,僅僅是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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