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喬恩 > 漠王征月 | 上頁 下頁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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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圖自然如影隨形跟著。 湖邊有族民擱放的木桶,她用木桶打水,接著走到樹叢後解開衣袍,並將彎刀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斑圖聽見衣裳落地的聲音,立即轉身背對,卻依舊用耳力監視著她的動靜。 就著皎潔月光,她利落解開纏在身上的白布,拿著白布沾著桶裡的冷水擦拭身子,接著再用剩餘的水梳洗一頭長髮。 沙漠的夜風冷冽逼人,四周雖有高聳岩丘削弱風勢,然而風勢挾來的寒氣仍然讓人忍不住顫抖,對大病初愈的她確實是個挑戰,卻已經不再是種威脅。 如今她的傷勢約莫好了八成,雖然還不能隨心所欲的使力,但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夠在這茫茫大漠中來去自如,不過前提是,她得先想辦法弄清楚這四周的地理形勢,還有這兒的毒蛇猛獸。 角落,幾隻毒蠍悄悄自岩縫間鑽出,無聲無息翹弓起尾針朝她襲來,冷眸不過斜斜一掃,冷銳銀流便驟然自水邊劃去,瞬間將所有毒蠍截成兩半。 放下彎刀,月魄拿起披掛在樹枝上的北國衣袍,大力一抖,確定沒有任何毒物侵入,才迅速將衣物穿戴整齊,並反復扭幹白布,將還淌著水的長髮擦拭得半幹,接著拿刀走出樹後。 就在月魄從樹後現身的同時,斑圖也轉身繼續盯梢,可月魄卻似乎不打算四處走動,而是提氣躍上一塊巨大石墩,坐到石墩的頂端。 她單腳弓膝,將彎刀擱在身邊,左手臂則是隨意搭在膝頭,不發一語的遠眺南方,任由凜凜夜風吹動長髮衣擺,看起來既冷漠又孤傲。 當拓跋勃烈拿著託盤走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這幾年間,關於她的流言傳聞多到數不清,對南朝朝廷而言,她或許是最惡名昭彰的刺客,然而對南朝百姓而言,卻對她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月魄,月之殘,月之合,晦暗而幽詭的那面月,而她就如同她的名,總是來無影去無蹤,鎖魂奪命殺無赦,專殺貪官污吏、將匪兵寇,救民於水深火熱之中,並以亡魂悼祭亡魂,以殺戮鏟奸除惡。 可即使她雙手沾滿血腥,弄得自己遍體鱗傷,南朝卻依舊傾蕩,百姓卻依舊悲鳴,天下始終沒有太平的一天…… “王。” 盯梢的斑圖一發現拓跋勃烈,立刻舉步朝他走去,並在他的耳邊低語報告,拓跋勃烈先是詫異揚眉,接著才示意他先行離去,稍晚再來討論騰格裡的布軍問題。 拿著託盤,他大步朝著月魄走去,同樣輕易躍上高聳的岩墩,過程中沒讓託盤上的湯藥灑出半滴。 “既然你懂得北國話,為何不解釋你只是想出來透透氣?”他走到她的身邊問著稍早的衝突,卻不再費心的使用南朝話,而是用北國話與她溝通。 月魄不認為這話有回答的必要,仍舊沉默的眺望南方。 冷風凜凜,將她濕潤的長髮吹撩得飄蕩,卻也將她單薄的身子吹得涼寒,他將託盤擱到她身邊,接著理所當然解下身上的斗篷向她圍去。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反應極快,在那充滿他體溫和氣息的斗篷覆上自己之前,迅速回身將斗篷揮掉,誰知他的動作卻更快,不但沒讓斗篷落地,還猝不及防擋住她的手腕。 “你好不容易大病初愈,我可不希望你又一病不起。”他緊盯著她,灰色的瞳眸狂霸如刀。 她冷瞪著他,當然明白他這不是在關心她,他好不容易把她救活,正盤算著該怎麼利用她,自然不會允許她再次受到損傷。 “披著,絕對不許再病著。”他不容她抗拒的將斗篷重新披到她身上,接著才鬆開她的手,俯身為她將斗篷系好。 她抿緊唇瓣,氣悶的轉過頭,決定對他的動作視而不見。 “為什麼不解釋?”他重複先前的問題,將託盤上的三顆羊肉包子遞到她面前,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她一口一口吃著包子,依舊默不吭聲,卻發現他目光一刻不離的盯著她,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她早已看清他專橫的個性,只要他決定要做的事,就不容許他人反駁,相同的道理,只要他想知道的事,就不會容許他人沉默。 直到她將包子吃完,甚至主動將託盤上的湯藥喝完,他卻依舊凝望著她,她才終於忍無可忍的開口回答:“北國人與南朝人之間充滿成見和仇恨,若是讓塔克幹一族知道我懂北國話,之後徒增猜忌,不如不說。” “你倒是懂得明哲保身。”聽出她話中的深謀遠慮,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既然你不想招惹猜忌,為何又要向斑圖坦承你懂北國話?” “早說晚說,橫豎都要我死,又何必費力隱瞞?”她冷誚的看著他,意有所指的說道:“我倒寧願往後讓耳根子清靜些。”這些人以為她不懂北國話,成天在她周遭說三道四,實在煩人。 “這倒也是。”他忍不住輕笑。 看來這幾天她時時刻刻戒備著氈帳外的動靜,顯然並沒放過他與族民間的對談,對於北國暗潮洶湧的國勢,以及塔克幹族民對她的看法,其實早已了然於心。 與其讓塔克幹一族發現她懂北國話,胡思亂想認定她就是奸細,不如沉默是金,至少可以避免衝突,可惜她這份心思卻還是讓族裡的小孩給破壞了。 看著她右頰上新添的傷口,灰眸深處不禁掠過一抹暗光。 雖然傳聞中,月魄並非濫殺無辜之人,可傳聞終究只是傳聞,不能盡信,可經過方才的衝突,卻徹底驗證出她並非冷血無情之人。 至少,她對孩童倒是出乎意料的寬容與仁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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